第165章

红楼之珠玉 M的马甲君 3704 字 9个月前

贾珠闻言大惊,哪知其间尚有这等缘故,探春自愿远嫁之事尚在意料之中,然却未料煦玉竟为自家之事几番奔走、不顾死活。彼时自己唯恐煦玉被卷入自家之事,尚且告诫他千万莫要插手,何况自己亦晓煦玉性子,自诩平生惟以至人为目标,大抵已修得半个完人之境,遂平生绝不为免罪而叩头乞求。未想如今到底顾念自己并了亲族,仍违背了自己初时之愿。

然此番面对榻上病入沉疴,尚且无声无息的煦玉,贾珠心里油然而生一阵悲凉之感,步至榻边,坐在榻沿之上,将煦玉的的脑袋搂进怀里,已是双目盈泪,喃喃开口说道:“若我早知此事,此番便是发配充军,亦断不会令你为我如此行事……你拼尽一腔意气,累及自己性命不保,如此便是我有命活着,与你阴阳两隔,又有甚意义……”

榻上煦玉仍如熟睡一般,不见丝毫动静。

贾珠又道:“自那日起,我们已分离了这许多时日,如今我好不容易抽空来瞧你一回,你为我做了这许多,亦不欲醒来与我说说?……”

煦玉:“……”

贾珠道:“明日便是我出京外任之日,之后少则分离三载,多则只怕归京无期,你我亦是多日未见,你亦不欲与我话别一回?……你这般卧病在床、毫无意识之态,便是我明日离了,亦是牵肠挂肚的,走了亦不安心,你便忍心如此待我?!……”

这话一出,周遭侍立之人皆觉黯然,熙玉并了孙念祖早已避往外间去了,伺候的丫鬟亦打发了,此处惟剩应麟则谨二人。他二人见贾珠几近肝肠寸断,情难自己,虽有意相劝,然亦有感于情,不知如何开口。只道是这般生离死别之情,乃人生之至痛,千愁万虑、千言万语亦诉之不尽,他人之劝无异于杯水车薪,如何有那成效?遂只得从旁沉默相伴。何况他二人亦是触景伤情,见了珠玉二人离别,心下亦勾起许多愁绪,哽噎在心。

贾珠道:“……你亦曾许诺,断不会弃了我回去天上,你与我许下生生世世,你可是忘了?……难道你已厌弃了这人世,便欲就此食言?……”

煦玉:“……”

此番贾珠已是再难自持,痛洒热泪,哭着嗔道:“林煦玉,你给我醒来!我不许你这般待我!林煦玉!你起来!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会好好的,你不过是淋了雨着了凉……你素昔不是最怨我对你直呼其名?我宁愿你起来恼我骂我……”

应麟则谨二人见罢贾珠此状,只得上前来劝,贾珠拥在应麟身上泣曰:“自古恋人相分,尚能于岸边执手相看话别,如今我将离了,却惟对着榻上无知无觉的他,令人情何以堪?……”

应麟则谨见状,从旁宽慰许久,只道是贾珠出京,三年后总归需得回京述职,重逢之日亦是指日可待。这期间他二人自会从旁敦促煦玉好生将养调理一回,想必不多时便能恢复如初。

贾珠闻罢,亦只得颔首。之后仍径自将煦玉脑袋揽在怀里,暗自垂泪。陪坐许久,又自顾自说了许多话,似是欲将平生未尽之言悉数道完。惟那榻上躺倒之人,自始至终,一直未曾醒转。期间,便连黛玉亦入内探望了煦玉几回,熙玉、孙念祖复又进来瞧了几次。待到入了更后,便是贾珠再过不舍,亦到了不得不分别之时。贾珠将煦玉近日手里使着的撰扇拾了去,将自己身上携着的一柄白绢扇面的竹撰扇展开,于扇面上题下一句:“Love Forever”留作纪念,方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次日,正是这一年的清明,阴雨纷纷。贾府与了南安王府诸人前往运河畔送别探春,之后便就此乘船南下回籍。彼时赵氏早已贬为粗使丫鬟,府邸查抄之时,府中大部分家人奴才俱为发卖遣散,赵氏亦在其中,至此亦未及再见亲生女儿最后一面。

此番探春乘了一顶八人抬翠盖珠璎宝顶大轿,在宫里祭了天、拜了祖宗,向太后皇后辞行,方才一路出了宫。又往南安王府辞行,待到吉时,方出府往了运河边登船。此番运送妆奁物什的人夫用了成百上千人,随着南安王府送亲的队伍,一路从城里抬到城外,有好几百里长。

登船之处早已派了禁军围得严严实实,又于郡主行经之处搭了帷帐,送亲之人除却贾府的老爷太太,便是南安王府的王爷王妃等人,此日天公不作美,阴雨绵绵,江风将船上并沿岸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丫鬟将探春从轿中扶出,探春立定,转头环视一番周遭送别之人。自知此番别离,即是永别,断然无法与当初的大姊一般风光归宁。从此以后,故土并了府中亲人便仅为梦中并了回忆里的风景,再无亲眼目见的一日。念及于此,探春早已双目盈泪,悬于眼中将落未落。即便如此,这位贾三姑娘仍是强自将泪水尽皆收在眼底,未曾撒了一滴出来。面上的神情始终倔强坚韧,断不因一己私情而流露出丝毫脆弱。

正因如此,送别之时,隔着一个距离,贾珠目视着探春这般强作坚强的神情,较了任何别的神情,皆要令贾珠感觉心痛。可知哭泣发泄较了隐忍坚强皆要容易,独自一人背负着家族的兴与衰并了一个志向远大的少女的全部自尊与追求,远走他乡,大抵当初元春挥泪进宫之时,亦怀抱着这般义无反顾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