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家里气氛紧张,罗秋绫也疲于在外奔波筹钱,好几天没有坐下好好吃顿饭。昨天还又提了一次出国留学的事,被叶钦拒绝了。
春风得意的时候他不想离开家,现在家中有难就更不能走了。
何况他还要等那个人回来。
晚上叶钦跑了趟嘉园小区,把留在那边的东西整理好装进包里。罗秋绫说这套房子很快会被卖掉,临出门前,叶钦最后看一眼这间充满两人同居痕迹的小公寓,抱着那只擦得透亮的玻璃罐,将门轻轻阖上。
回到家,远远就看见院门大敞着,有穿着工作服的人把里头的东西往外面抬,包括叶锦祥悉心收藏的那些宝贝古董。
从坐在屋里抹眼泪的罗秋绫口中,叶钦终于知道他们家的公司远远不止资金链断裂这么简单。叶锦祥去年开始跟那个女人炒股票,买期货,投资……但凡有风险的东西他都沾了个遍,还去澳门赌钱,被灌了迷魂汤似的,浑然不觉中被那女人骗光全部家当。
如今公司只剩一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银行已经在对叶锦祥的个人资产进行结算,罗秋绫今天才知道他们住的房子早就被抵押了,不日便会被银行收回拍卖。
等到屋子里值钱的东西被搬得差不多了,叶锦祥灰溜溜地回来,进门就被扑倒在地狠揍了几拳。
叶钦呼吸粗重,目眦欲裂,仿佛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他还做不到像大人那样喜怒不形于色,除了给委屈这么多年的母亲出气,也在为自己无处发泄的痛苦寻找释放口。
发泄完了本该觉得痛快,可空虚和茫然的从身体里丝丝缕缕渗出,自内向外将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地包围。
打了又能怎么样?妈妈能不哭吗?房子能不卖吗?时光能倒转吗?
……程非池能回来吗?
叶锦祥纵然有错,他自己也不能独善其身。
是他放弃正面对峙,选择暗中报复;是他心存偏见,对程非池百般刁难践踏;是他幼稚蠢笨不知心动,还自以为是地把这一切都当做一场表演,却不知道那些发自内心的欢笑和痛彻心扉的眼泪,都因为他早已入戏。
若不是因为他入戏,程非池也不会投入真心,最后走的时候也不会如此决绝,那样温暖善良的人,连最后一次机会都不愿施与。
五月份的某一天,周封终于得空出来,跟叶钦约在校门口的餐馆见面。
见到的第一眼,叶钦差点没把人认出来。不知家长下了多重的手,周封脸上青紫斑驳,在这肿成猪头的节骨眼上还剃了个寸头,几乎是贴着头皮剃的,只留了不到一公分的青茬。
“我爷爷给剃的,说部队里师傅的手艺不见得有他好,削破皮以后就秃了。”周封有些不好意思地撸了把脑袋,“其实看着也还行吧?毕竟哥哥我长得帅,就是猛一阵风吹过来头顶凉飕飕的。”
叶钦早在电话中得知他准备入伍的事,起初自然是惊讶的,就在两三个月前,这厮还因为不想被押去当兵而埋头苦读。
周封当时没在电话里细说,这会儿碰上面,才吐露真话:“你先前说的,我回头又琢磨了好几天,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必须得听我爸的话,不然圆圆那边怎么办?我不能再让他受到牵连。”
小饭馆门朝阳,窗户大开,没了封闭的会所包厢里那纸醉金迷的馨香气味,反而更让人头脑清醒,能坦诚地直面心中的真实想法。
“你跟班长……”
叶钦刚起了个头,周封就像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求别问,这几天我妈我奶奶我外婆追着我问我跟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我都快听吐了。”他喝了一口凉白开,接着道,“我就觉得吧,咱们还是太年轻,之前又过得稀里糊涂,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现在只想他好好的,别再被我拖累,不然我真是……”
最后一句即便不说,叶钦也明白他的意思。
这世上有太多事情对他们来说还没有足够分明的界限,不吃一次亏,不摔个狗啃泥,就不知道是非对错,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无可挽回的后果。
点了三个炒菜,边吃边聊。
不过一月未见,两人之间便弥漫着一股老友重逢的微妙气氛,以及离别前略显沉重的宁静。
周封给叶钦满上一杯茶:“还在找他?”
叶钦点点头,又摇摇头:“找不到,先不找了。”
前些日子,他把能问的人都问了个遍,包括程非池教过的学生,甚至辗转联系到程非池在师大附中的校友,通过他们联系到那个叫张佩瑶的女生。
张佩瑶已经在上大学,接到叶钦的电话,听他问到关于程非池的事,起先非常警惕,说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让他别想从她嘴里撬话。
叶钦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就确定她是他要找的人。他说明来意,表示自己只是想知道程非池现在去哪儿了,以及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张佩瑶见他态度诚恳,才慢慢放下防备。
关于他的提问,前者张佩瑶表示爱莫能助,她跟程非池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后者她模糊说了个大概,大意是自己当年不懂事,追人不成,就听人挑拨出损招散布谣言说程非池是同性恋,没想到会逼得他离开师大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