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非池的想法与叶钦一致,带着他拐进平时只有打扫的员工会进的楼梯间,下到地下一层停车场,穿过曲折的走道,来到一部无人等候的电梯前。
叶钦这会儿对电梯有阴影,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说:“我去楼梯间等着就行,她们不是来找我的,一会儿就走了。”
程非池听了他的话,滑到他手腕上的手却握着没有松,说:“这是专用电梯,不会有事。”
仔细想来,“专用电梯”与“不会有事”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叶钦却轻易地接受了这个逻辑,愣愣地“哦”了一声,跟着程非池上了直达顶楼的电梯。
酒店的顶楼是不对外开房的私人场地,走道安静非常,脚踩在地毯上几乎听不到声音。套房门上也没有编号,开门用指纹锁,程非池率先进去之后,叶钦背着手站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去。
他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偷用右手摩挲左腕上温度比别处高的那一圈皮肤:“我脚脏……可以脱鞋吗?”
程非池扭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顿了一会儿,说:“直接进来,不用脱鞋。”
这个顶层套房显然是独属于程非池的私人领域,装修与酒店其他房间的风格不同,是简洁干净的灰白色调。
客厅放电视的位置改成整面墙的书架,餐厅的桌上摆着一只马克杯,卫生间的毛巾、拖鞋、牙刷全都只有一份,到处都有生活痕迹,由此可以推测程非池经常住在这里。
叶钦刚挂掉跟助理报备的电话,卫生间门被敲响了。程非池没进来,只从门缝中把洗漱用品递到里面,隔着门板告诉他:“左边热水,右边冷水。”
叶钦站在镜子前拆新拖鞋的包装,偶然抬头看见衣服皱巴巴、头发乱糟糟的自己,跳个不停的心脏逐渐放缓速度,恢复到正常频率。
这副惨样子,每个善良的人看了大概都会心生怜悯吧,好比顺手救一条落水狗什么的。
洗完热水澡,叶钦身上暖洋洋的,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生怕洗太久程非池等不住,头发也没擦就出来了,看见桌上放着的一杯水和两颗感冒胶囊,听见厨房传来的动静,这才定下心。
虽然杯子是一次性的,乖乖把药吃完也没有棒棒糖作为奖励。
室内空调打得偏高,加上紧张拘束,坐了一会儿便出了一身薄汗。叶钦借调温度经过餐厅,偷摸往厨房里看,程非池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衬衫袖扣解开挽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看着他的背影,叶钦恍惚回到在嘉园小区同居的那段时光,那时程非池也是这样站在厨房里做饭,听见脚步声,还会回头冲他笑。
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像从前一样冲上去将这个久违的背影抱住。
他怕把人吓跑,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更怕自己贪恋温暖,再也舍不得放手。
程非池从前就不爱吃外食,现在亦然。
两碗鸡蛋面摆在桌上,他见叶钦吃得很慢,问:“不合口?我帮你叫客房服务。”
正是午饭时间,星级酒店的厨房提供各色美食,哪样都比这碗简单的面条好。
“合口的,很合口。”叶钦忙道,“只是有点……烫。”
他不擅长撒谎,眼神四处飘忽找不到落点,僵硬地挑起两根面条,挪动嘴唇一点一点往嘴里抿,真的怕烫似的。
程非池吃完的时候叶钦才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看见他起身,放下筷子也跟着站起来。
“吃不完就放在桌上。”程非池去洗了个手,边穿外套边交代,“坐专用电梯到负一层,走道左拐右拐再右拐,直走上楼梯就是后门,那边可以打到车。”
叶钦知道他要走了,一顿饭的时间太短了,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他想问程非池有没有看到塞在西装口袋里的纸条,想问你这五年怎么过的,你的手还好吗,还想问你还恨不恨我,我站在这儿让你打让你骂,你能不能消消气啊,哪怕就消芝麻大的一点点。
叶钦小尾巴似的跟上去,慌张忐忑、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程非池想到什么。他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拿出钱包,掏出几张百元纸币:“到苍泉山应该够了。”
手抬起又放下,叶钦在拿与不拿之间反复纠结。拿了显得很没出息,不拿的话他又不知道以后借什么跟程非池建立联系。
程非池见他拿不定主意,把钱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转身便要走。
被一只手从身后拽住衣角。
这回大概是那碗面给的勇气,叶钦有些着急地说:“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在电梯里说的那些……我没有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