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礼物。”叶钦别扭地拧着脖子不看程非池的表情,“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随便戴戴。”
程非池接了过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男士手表。他当即拿出来,将自己腕上戴着的那块换下,举着手腕换各种角度细看,笑着说:“一朵花换一块表,赚了。”
叶钦知道程非池不缺这一块表,也是实在想不出还能送什么了,便从贴身物品中选了个相对合适的,花掉了还完债之后攒下的第一笔钱。
这会儿见程非池确实很喜欢的样子,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表面上还端着:“就是一个普通的礼物,以后等我红了,这种表一天换一块,一个月不重样。”
对于叶钦总惦记着把自己养在家里的事,程非池不置可否地笑笑,心想这样才像他认识的那个心比天高的小太阳。
两人信步而行,过了一个红灯,走到离叶钦曾经的家最近的那条路上,程非池明显察觉到叶钦再度变得沉默。
应该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拿出来。
虽说叶钦搬离这个家很久了,可每每走到这个地方,除了怀念过去,还是能让他产生一些身在别处时凭空制造不出来的勇气。
昏黄的路灯下,不知是谁先停下脚步,另一个人也跟着站定,耳边唯余车辆碾压马路穿行而过的声音。
叶钦转身面向程非池,终于把藏了许久的玻璃罐拿了出来。
“生、生日礼物,哥哥生日快乐。”叶钦紧张得手抖声音也发颤,清了清嗓子,顺着刚才的话故作轻松道,“就是一个普通的生日礼物,你拿去随便玩玩。”
程非池就真的随便接了过去,打开瓶盖,拿出一颗星星放在手上把玩。
叶钦见他反应如此平淡,又不甘心,皱着脸问:“你就不能、不能表现得惊讶一点吗?”
程非池酝酿了一下,微微瞪大眼睛,半张开嘴 “哇”了一声。
他天生理智多于感性,鲜少产生强烈的情绪起伏,装惊讶也是木着脸假到不能再假。叶钦不忍直视,有些丧气地垂下脑袋,自己给自己捧场:“哇……好棒哦。”
声音却是没精打采的,心里更是埋怨自己毛手毛脚,要是没漏一颗星星掉在外套口袋里,这会儿程非池说不定真的会大吃一惊呢。
程非池哪能不知道小家伙脑袋里在想什么。
为了维护叶钦的面子,他有许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比如他早就发现床底下用玻璃罩着的乐高机械组,还看见最下面压着的一叠整整齐齐的小测卷。
再比如有一回听见隔壁房间有动静,顺着声音从书柜抽屉里找到一个老式手机,打开右滑删除发出声音的广告推送,接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停留在界面上的自己的照片。
叶钦得偿所愿,晚上吃过饭,就抱着剧本开启好学生模式,安心准备下周首都电影学院的初试。
其中有一项是命题小品,叶钦台词功底不强,一人分饰两角总没法入戏,见程非池工作暂告一段落捧着本闲书在看,硬拉他跟自己对台词找找感觉。
是一段充满张力的感情戏,程非池拿起剧本看了两行就下意识蹙眉,踌躇约莫半分钟才僵硬地开口:“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
“不对不对。”叶钦打断他,指了指剧本上的名字,“你念朱丽叶的部分。”
程非池抿唇片刻,调整好状态,读课文般地念道:“告诉我,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为什么到这儿来……要是他们瞧见了你,一定会把你杀死的。”
“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因为砖石的墙垣不能将爱情阻隔。”叶钦念到这里,抬起头俏皮地冲他眨了下眼睛,“你的眼睛比他们二十柄刀剑还厉害,只要你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我,他们就不能伤害我的身体……更不能伤害我的心。”
这天叶钦难得晚睡。
程非池将他盖在脸上的剧本拿开,把人抱起来送回房间的床上,看见床头放着的玻璃罐,拿起来坐在床边仔细端详。
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家伙很聪明,知道他最在意什么,最想要什么,一件一件地用自己的方式补偿。虽然这聪明只是偶尔,多数时候都是傻乎乎的,却每次都能准确地戳中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平时从未展露于人前的柔软。
这个小家伙一定不知道,这瓶星星之于他的意义远不止生日礼物那么简单。
当年他手捧这罐星星,茫然无措地走在漆黑的路上,有很长一段时间仿佛看不见周遭万物,唯有手心被这簇拥的星星照得发亮,亮得他挪不开眼睛。
六中附近有一座整点报时的钟楼,那天是他生日的第二天,情人节的最后一分钟过去,悠扬的钟声响在耳边,敲了整整十二下,他看着手中的星星,一步一步向前走。
走着走着,他便忘记前方是哪里,甚至忘了自己是谁,肩负着什么必须完成的使命,他摈弃了所有扰乱心神的杂念,不管前方是悬崖峭壁还是深海沟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沉溺进去。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六年前的2月15日的零点,他平生第一次摆脱桎梏行动的重重枷锁,扔掉如囹圄般将他困住的身不由己,推开了一扇陌生的门,踏入全新的世界。
既是一场冒险,也是一次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