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玩闹都是私下的,说一句“孩子还小,淘气”便都可以过去了。这一次,她竟一声不吭地取得了官家的身份——要知道这种衙门里的刀笔吏,虽在官僚系统来看是基层中的基层,可对平头百姓来说很多人还得托关系才能进去呢。
这是再也没法用“淘气”、“胡闹”掩过去的。这就是明明白白她教女无方了。
她都不知道怎么去跟丈夫交待。
因为儿子归父亲教,女儿归母亲教。
女儿若是名声不好嫁得不好了,或者嫁了之后名声不好,人们不会责怪父亲,只会说是她娘家的亲娘没把她教好。
压力都在四夫人的身上上。
太神奇了。
叶宝瑜开始理解叶碎金了。
很多事,她都感觉要气炸了的,感觉叶碎金就该雷霆震怒的,她六姐却总是云淡风轻。她以前不懂这是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可现在,面对着比以往都更炸的亲娘,叶宝瑜竟一点不愤怒。
也不窒息。
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没有了。
只有一种看透之后的平静。
娘亲每一个行为和每一句话语背后的原因、动机全都能看明白。
当你把这些全看透的时候,你的情绪根本不会因之而波动。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六姐总是平静至斯。
六姐是把世间都看透了吗?
桐娘匆匆喊了人,低声吩咐:“快去把郎喊来。告诉他娘昏倒了!快点!”
她安排了,匆匆回去。
院子里兵荒马乱。
因为她的婆婆四夫人被气得昏倒了。因为她的小姑十二姑娘今天太反常,竟不像以往那样大声地与对方呛声。
吵架这个事啊,是一个双方交互的行为,若只有一方发力,那不行的。
生生地给她婆婆气昏过去了。
作为儿媳,不管婆婆是真昏还是假昏,她必须去真着急,真关心才行。
桐娘凑到四夫人的床前,又是给毛巾擦面,又是给捋手腕手心经络活血。
忙碌中,瞥一眼床前跪着的小十二。
太怪了。小十二脸上如此平静。
便咱知道娘是假昏,也不能这样啊。
叶宝瑜跪得膝盖疼了。
她想了想,道:“我在这,娘更气,怕是醒不来,不如我先回去……”
这说的什么话!
桐娘使劲给小姑使眼色,小姑就跟没看见似的,眼瞅着就站起来真的准备走了?
嘤咛一声,她婆婆“醒”过来了。
开始哭:“我造的什么孽啊养了你这么一个孽种”
小姑没办法,只好重新又跪下来,只看着地板,就是不说话。
唉!
忽然有人喝道:“怎么了这是!”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个家的男主人叶四老爷回来了。
有他在,必能治得住十二姑娘的。
四夫人更是如同见到了救星。她大哭:“你快来管管你闺女!我是管不住她了!竟要去县衙当什么文书!天杀的,袁令堂堂一个读书人怎能跟着她胡闹!女孩子家怎……”
“哦,那事啊。”叶四叔道,“我知道了。别哭了。事已经定下来了,就这么着吧。”
四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叶宝瑜垂着头,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六姐!
“没事了,没事了,都出去。”叶四叔摆手,“这么多人挤在这,不嫌闷啊。出去出去。”
仆妇丫鬟都退下了。
公公回来,儿媳也不好继续留在婆婆房里,也退出去了。
扭头一看,小姑站起来了。
公公真是,太纵容小姑了。
桐娘转回头,带着困惑不解和担忧,离去了。
“爹,事定了吧。”叶宝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