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紧被子他才坐起来,看着这名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对方被雨淋得精湿,虽然高大俊美的模样还在,但身上脏了好几处,脸颊还有血迹,很显得狼狈。乔四没出声,只靠在床头看着来人,对方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一时屋里只有急促呼吸的声音。
「他死了!」
乔四看着他.
「段衡死了。」
乔四只是默然。
「你知道了?」乔澈顿了顿,「你料得到?」
「……」
「任宁远他们的消息,果然是从你这里来的。」
「你在考验我们……」乔澈停了一下,摇摇头,「哈」了一声,「不对,就算我不说那些话刺激你,结果也是一样,是吧?」
「……」
「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段衡去送死,还想搭上我。只可惜我命大。」
乔四坐着,在男人渐渐扭曲起来的面容之前,既无喜悦,也无惊慌。
「我料不到你,居然和任宁远联手。你真不是一般的不拘小节啊……」
「为了报复我们,你不惜引外人来灭我们,你是不是疯了?」
裹在被子里的男人苍白瘦削,但神色冷静,并没有半分疯了的样子。乔澈瞪着他,渐渐的,像是笑起来,那声音听着又怪异,在愤恨里竟然像是真的有不少愉悦的成分。
「四哥,有你的。」
「你够狠,」乔澈又像赞赏,又有些发抖似的,声音也温柔了,「你比我疯得更厉害。」这么一番下来,乔澈倒像是冷静了,在屋里走了一走,脱去身上的湿外套,让人拿了毛巾和热茶来,把自己弄得暖和了,这才在乔四床边坐下。
「四哥,你是不是觉得,这次你赢了?」
乔四并不看他,只瞧着窗外面,走神似的。
「没错,虽然我还有命在,但是段衡死了,你起码报了一半仇。你很高兴,是吗?」乔澈歇了一歇,又柔声说:「你知道吗,四哥,从我能听得懂别人在说什么开始,他们就在教我,一定要想尽办法让你痛苦,越痛越好,能让你痛不欲生最好。
「每次让你觉得痛若,我是有多高兴。四哥,虽然我真的很想要那笔钱,无论如何也要从你嘴里撬出来,但段衡是真心喜欢你的。」
乔四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乔澈已将自己擦干了,嘴唇上那因寒冷而生的青白色还未褪去,而视线相交,他也便笑了一下。这么一会儿工夫,方才他那死里逃生的狼狈和恼然已收拾起来,看着乔四的眼神回到居高临下的怜悯。意外和惊险也不会让他露丑。处理偶尔的失态,就像用餐巾擦去嘴角的油渍一样俐落,很快姿态就干净又好看。这是乔家人的特质。他们毕竟是兄弟。
他的亲弟弟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下去驱寒,而后才把手放进长裤口袋里,在床沿坐了,以比他高的视线俯视他。「你已经料到,段衡从一开始就在跟我合作。只不过呢,也不都是你猜测的那样,我们各有所图。我的心思,不用说,你现在已经知道了。
「至于段衡,他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而已。」
对男人略微皱眉的反应,乔澈回报以怜惜的温柔口吻:「怎么,这会很奇怪吗?」
「……」
「四哥,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目中无人,多薄情呢。你的眼睛是长在天上的,你眼里从来只有愿意看得见的那几个人,其他人一个个都不过是符号。不管他们有过什么功劳,跟你有过什么交情,一转头,你就连他们的脸都记不住。」
乔四回想自己身边的人。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在这需要回忆的时候,居然真的大多没有明确的面目,仅留一个供他分辨的特征:他千般疼惜万般宠爱过的那些孩子,样貌也竟然都是模糊的。
乔四用力想了一阵,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那么性情凉薄,他想回忆起一点什么来为自己辩驳,然而在回头细想的时候才发现,不止一个手下为他挡过子弹,而他连那些人的名字也未曾记过。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乔澈笑笑,「段衡那时候能算是个什么东西。他不在你眼前的时候,你恐怕都不记得他鼻子长在哪里。
「我跟他说,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得到过你的心的人。能被你留意到的方法,只有我知道,他如果想接近你,我可以帮他,但他需要偶尔帮我一点小忙。
「他当然答应了,然后一切都很顺利。他很快就成了你身边的大红人,比我预想的更成功,按照约定,他也给了我一些我要的消息。」
「不过你别误会,我跟他打听的消息,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看起来不过是能帮我自己捞些油水罢了。真正要紧的东西,他那时候还不会肯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