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少东看着徐悠脸上不断变幻的神色,有些懊恼地发觉自己自从再次遇到这个人,胆子就变小了。进一步、退一步,总是不敢轻易做决定。这种面对某个人时完全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庄少东觉得很挫。
“他去我家的时候自称庄少东……”徐悠停顿了一下,觉得宋世成之所以要打着庄少东的旗号跑去生事,大概是觉得庄少东的名字更有说服力吧。毕竟真正的庄少东是庄仕杰的侄子,是一家人,一家人知道的内情总是要比外人多些,因此他在朝着徐悠的家人发泄他对徐悠的嫉妒与忿恨的时候也能够更加的……理直气壮。
“不是我的授意!”庄少东几乎是有些惶恐地替自己辩白,“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徐悠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就算自己是上门来质问的,庄少东用不用表现的好像害怕自己一样?他当年那个无法无天的嚣张样儿……跟现在这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实在是一点儿也不搭调。
徐悠不由得细细看了一眼庄少东。这无疑是一个英俊的青年,岁月的流逝,让他眼里曾经的桀骜披上了一件圆熟沉稳的外衣,眉眼的轮廓依然锋锐如昔,发脾气的时候也依然会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只是他的那双眼睛却不知从何时起,盛满了温和的神气,仿佛在面对着自己的时候,这个人怀揣着无限的耐心。
徐悠心头微微一动,眼神却不自觉地淬利了起来,“我是想问,他去我家的时候自称庄少东,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
庄少东的神色有些难堪,“我可以替你问问宋世成。”
那就是说他也不知道了。徐悠不由得冷笑了一下,“你既然对庄家家主的位子并不在意,又为什么要去配合你母亲的计划?这也是我最闹不明白的地方。”
庄少东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觉得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一个更加不好回答,“不管怎么说,她总是我母亲。也许你不知道,我父亲自我出世后,就很少再回庄家。我母亲除了我之外没有别的依仗,她想要庄家,我就帮她拿到好了,至于守不守得住,就看她的本事了。”
徐悠心说你倒孝顺。
庄少东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否则怎么办?跟她脱离母子关系?还是任凭她上下折腾,自己躲在一边看热闹?”
徐悠没有说话。
庄少东叹了口气,“这些事我也烦,但是身在其中,感觉更要复杂一些。”
这跟我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句话在徐悠嗓子眼里滚了一圈,不知为什么并没有说出来。徐悠转开头,冷冷说道:“你不是应该继续帮着她守住家主的位子么?”
庄少东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苍凉的神色,“就算是自己的母亲,谁又乐意一辈子让人当枪使?”
庄少东的这句话让徐悠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年轻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职员,性格温和,偶尔会有点儿唠叨,吃饭的时候总会把最好的一块肉夹给自己的儿子。在徐悠看来,母亲的角色就应该是这样,像庄家那般诡异的情形,徐悠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庄少东的脸上也流露出疲乏的神色,“你还有什么要问?”
徐悠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不明白,既然庄仕杰的性向早就不是秘密,为什么在我之前你们母子没有动手脚?”
庄少东望着他,神色莫名地复杂了起来,“庄家家主的位子一直是要传给嫡子的,我小叔是家中幺子,按理没有资格做家主。而且他是我后来这个姥姥生得儿子,跟我父亲并非同父同母的兄弟。我爷爷曾把家主的位子许诺给我这个庄家的嫡孙,我母亲没想到我爷爷会变卦,一点儿预兆没有就把打理庄家的权力移交给了我小叔。我母亲跟小叔谈判,但是小叔拒绝了她的要求,所以……”
“所以,宋世成出于嫉妒,或者被抛弃的愤怒什么的……被你母亲招入麾下,然后假公济私地开始了报复大业。”徐悠冷笑,真心觉得宋世成这一番举动……真他娘的狗血。
庄少东默然。
说来说去,自己只是人家争权夺利的游戏当中的炮灰。徐悠想,真挫。
真他娘的挫。
有本事的折腾人,没本事的被人折腾。这是徐悠一早就知道的真理,但是在知道真相的这一刻,他仍然有种想要去炸掉庄家的冲动。
从庄少东的办公室出来,徐悠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溜达。
他原以为自己至少也要伤感一番,没想到在岛城的大街上晃悠半天了,心里的感觉也还是麻木,就好像所有的感官都集体罢工了似的,没有真相揭开的轻松,也没有回忆当年的惆怅,更没有遭人算计的愤怒。或者,他早知当年是遭了算计,至于到底是谁下手来算计,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还是那句话,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他还能杀了宋世成和庄李蕴馨,然后跑去澳洲找庄仕杰吗?当年他就知道庄仕杰其实是个双,能娶妻生子,奉养长辈,也算是过上了理想中的安逸生活。他又怎么能拿着所谓的感情去破坏他的生活?那他成了什么人了?
何况,在徐悠的内心深处,始终觉得就算再次相聚,也不再是当年的徐悠与庄仕杰,不再是那时相爱的两个人了。时间、地点、人物种种因素都已经发生了改变,他又怎么能够奢求这种种变了味的调料再复原出当初的一番美好?
人人都说相见不如怀念。
徐悠轻轻拍打着方向盘,满心沧桑地安慰自己:还是……相见不如怀念吧。
第29章 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