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北方,也就是大都城,还仍然算是热闹。甚至比之前更热闹。因为很多准备西迁的达官贵人,都到了大都。
其中,还有不少汉官及其家属。
李洛起兵之后,这几年来元廷对汉人原本是越来越猜忌。可是随着忽必烈一统大蒙古国,随着蒙古军队在与唐军的作战中消耗越来越多,元廷竟然慢慢转变了态度,开始再次信重汉军世候和汉奸们了。
代表汉人的唐军的强大,也让蒙古贵族慢慢收起了对汉奸原本的轻视态度。
说起来很是讽刺。汉奸们被主子们看得起,反而是因为大唐的强势。
因为蒙古贵族都清楚,蒙古军队数量不足,绝对不能再和唐军拼消耗。西方又有那么多色目人需要压制,不靠汉人当帮手,也不行了。
说到底,汉人总是东方人不是?就连长相,也和蒙古人相似。到了西边,怎么也比那些肤色惨白的色目人可靠。
所以,薛禅可汗和高高在上的那颜们,又再次对效忠大元的汉人,露出了好主子对好奴才的笑脸。
甚至,空前的喊出蒙汉一家的口号。就是为了笼络汉奸军队继续卖命。
元廷需要汉军的协助打仗,需要汉官们协助治理色目人。
汉奸们的心呐,暖洋洋的。就是北方千里冰封的大雪,也休想冷却他们对蒙古大汗的一腔热血。
这其中,就有一个叫王四郎的汉官。
此时,已经离开解州来到大都的王四郎,正在大都南城专门为进京汉官准备的馆驿中喝酒烤火。
如今,他携带新娶的妻妾,以四品官员的身份,住进了这里,暂时衣食无忧。
王四郎喝了一口酒,忍不住叹息一声。
“夫君为何叹息?”其妻孟氏问道。
王四郎闷闷不乐的放下酒杯,往西一指,“夫人呐,再过几个月,我们就不在中原喽。麻麦皮,西迁万里噻,咋个不愁嘛。”
说实话,他真心不愿意西迁。可是不西迁,难道等着被唐廷处以汉奸罪么?
只能对大元效忠到底。
他这样的人,没退路了。
幸好,他对大元的忠心,朝廷也是知道的。到了西方,官位还是不会差。
说起来,王四郎在官场上的钻营本事,当真有两把刷子,很会讨主子欢心。这不,短短半年功夫,就搭上了左丞相安童这条线,成为安童这一系的汉官,轻轻松松一个四品就某到手。
这要是到了西边,怎么也是一路总管的官位啊。
可是,真要离开华夏,王四郎又有千般眷恋,万般不舍。
“哎——”王大官人长叹一声,揪着小辫子,醉眼迷离的吟道:
“武侯祠堂立志早,十年耕读闻晓鸡。宦海浮沉逐南北,江湖辗转随东西。曾梦洛阳汉天子,亦思江南右衽衣。倦眼春秋愁墨客,漫漶乡关忘旧妻。浮云遮眼生惶恐,错棋落子恨迷离。此去西域何所见,大风大漠大军旗。纵然魂归东流水,犹恐中原不可及。”
孟氏听不明白王四郎此诗何意,只能安慰道:“夫君就算去了西边,也是做得大官,骑得好马,不比那些地里刨食的乡间草民强了百倍?”
王四郎闻言,心里好受多了,又变得踌躇满志起来。
是啊。我王四郎,虽说终究投了大元,可当初难道不是想做汉人朝廷的官儿么?奈何唐廷不用,能怪我么?我有什么错?
大丈夫要么五鼎烹,要么五鼎食,怎么能碌碌无为?好男儿在世,就要手握权柄,身居高位!
虽然此去西行万里,此生再也难以回到中原,可终究高官得坐,骏马得骑,这生前之富贵,难道都是虚妄不成?
既然如此,那么就在死后,让自己的魂魄随着东流之水,再回到中原故里吧。
事实上,像王四郎这么想的汉官汉将,比比皆是。与其说是他们的无奈,不如说是他们对追求富贵所付代价的安慰。
“咚咚—咚——”忽然,皇宫的钟声悠悠传来。
王四郎知道,宫中在召集朝会了。他如今已经是四品官员,必须要上朝。
这男人穿上左衽质孙服,带上胡风十足的瓦楞帽,骑马出门,随着其他汉官往皇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