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素匀净,墨色清晰,其间画着个身穿淡色长裙的少女倚窗作画,窗下一片花丛,蝴蝶翻飞。画上少女低眉拭泪,满腹心事难言,笔触极为灵动逼真,真有“还似花间见,双双对对飞。无端和泪拭胭脂,惹教双翅垂”之意。
“这是我母亲所作。”
身侧传来裴云姝的声音。
陆曈有些意外。
先昭宁公夫人?
她对这位昭宁公夫人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杜长卿和金显荣嘴里那位,在叛军手里最终被夫君抛弃的妇人画面,不曾想在此画中窥见完全不同的一面。
裴云姝望着绢画,怔了半晌才道:“我母亲很爱作画。”
“我和阿暎小时候,母亲还在时,每年新年,她都会画一副全家的画放在家里。”
“后来她过世了,府里的画全都跟着一同随葬,我偷偷藏了一幅,江氏进门,画不好挂在家里,我进文郡王府,又唯恐下人养护不周伤了画卷。倒是如今开府另过,能大大方方挂在此处,不怕旁人闲说。”
陆曈轻声开口:“夫人画得很好。”
裴云姝拢了拢衣裳:“其实阿暎也画得很好。”
“裴大人?”
裴云姝莞尔:“阿暎的丹青是我母亲亲自教导,书院的先生也交口称赞……”顿了一下,她才道:“不过母亲过世后,他就不再作画了。”
话至此处,语气有些伤感。
陆曈默然。
看上去,裴云姝姐弟与先昭宁公夫人似乎感情极好。
正说着,外头芳姿走进厅堂:“夫人,世子回来了。”
裴云暎回来了。
陆曈顺着芳姿的目光看过去。
天边最后一点晚霞余光散去,花明月暗,庭院风灯次第亮起,一道挺拔身影穿庭而过,渐渐地走上前来。裴云暎穿件朱红色的连珠对羊对鸟纹锦服,一张俊美的脸,却在昏暗处显出几分肃杀。
待走近,随着灯火渐渐明亮,那点肃杀便也慢慢褪去,青年眸色温柔若和煦长风,脉脉拨弄一涓春水。
裴云姝朝他笑道:“才说你呢,就回来了,今日不是休沐,怎么回来得这样晚,都没赶得上用饭。”
裴云暎不甚在意地回道:“有公务在身。”又瞥了陆曈一眼,唇角微弯:“陆大夫也在。”
语气有些疏离。
陆曈不言。
他又笑了笑:“刚才说我什么?”弯腰去逗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宝珠。
宝珠抓住他的手指,试图往嘴里塞,被裴云暎阻止。
裴云姝道:“也没什么。你回来得正好,陆大夫等下要回西街,姑娘家一个人走夜路危险,你既回来了,就由你送送人家。”
“不用。”陆曈道。
话一出口,裴云姝与裴云暎同时朝她看来。
陆曈神色自若:“我有话想对裴大人说。”
裴云姝愣了一下。
裴云暎侧首,漆黑的眼眸安静凝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身,松开逗宝珠的手,对陆曈道:“你先去书房等我。”
“我换件衣裳就来。”
陆曈:“好。”
芳姿带着陆曈去裴云暎书房了,裴云暎也回去换衣裳。厅中只剩下裴云姝和婢女站着。
裴云姝后退几步,在椅子上坐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身侧嬷嬷:“阿暎刚刚说,让陆大夫去书房等他?”
嬷嬷道了声是。
“奇怪……”
裴云姝疑惑地眨了眨眼。
裴云暎一向不喜人进他屋子,他的书房连裴云姝也没怎么进去过,只怕里头装着什么朝堂公文,生怕误事。
瞧着陆曈与自家弟弟也是客气生疏有余,亲近交好不足,但裴云暎居然就这么让陆曈去自己宅子,还进了旁人进不去的书房?
且不提那盘荷花酥,莫非二人之间……
还有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不成?
……
裴云姝心中思量,陆曈此刻并不知晓。
裴云暎的宅子就在裴云姝宅子的旁边,仅一墙之隔,倒是走不了几步。
只是这府邸看起来就比裴云姝的那间宅子冷清了许多。
许是因为裴云暎这头没有个婴孩的哭声热闹,又或许是府邸人丁稀少,修缮得雅洁过头,甚至显出几分冷硬,人走进其中,便觉出一层清幽冷寂。
芳姿带着陆曈穿过台阶门廊,绕过小院,就在裴云暎的书房前停步:“陆姑娘请进,世子稍后就来。”
说完这句话,她就垂首离开了。
陆曈推门走了进去。
这书房很简致。
靠窗处有书桌,屋内偏东则放着张案几,上头摆着书灯、熏炉、砚山笔墨一类。靠近书案处又有博古架,上头陈列着些古玩器皿,还有一盆水仙盆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