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暎敷衍应付几句,便抬手告辞,寻机匆匆离开了。
陆曈哑然。
老妇忙揉着膝盖起身,热情招呼:“公子买串茉莉花吧,新鲜茉莉,戴在头上可香了!一文一串!”
明光观送完方子,林丹青拉着陆曈在官巷附近的食店铺席吃了点东西,又看了会儿杂艺,直到夕阳落山,时候不早,才打算回医官院。
茶是药茶,馥郁苦涩,浓重药香令人皱眉。
他说得认真,陆曈蹙眉:“纪医官,我说得很清楚,我学医只是为了糊口往上爬,与你善泽天下的初衷不同。”
掌柜的一愣,“那可能是自己做的吧,挺花心思。”
“将手儿采一朵花儿来戴……
小药童忙点头。
或许是因为裴云暎已见过她最真实恶毒的一面,反而无所顾忌。而纪珣……
白玉物归原主,了却一桩旧事,本该感到轻松,但不知为何,与纪珣的相认却并不似想象中愉悦。
妇人愣了愣。
旁人都说宁王枉为皇室中人,胸无大志,庸碌寻常,平白浪费了一个“元”姓。
这话说得倒像讽刺,纪珣皱了皱眉。
官巷花市门口,人流如织。
“过世了。”
夏日傍晚,将暗未暗,潮湿闷热空气里,忽有清爽芬芳扑过。
闻言,宁王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去别的饼店买,也买不到!”
夏日各色花种类齐全,买花人流连忘返。
“这药本就是我做的。”纪珣道:“对我来说也并不珍贵,你尽管拿去用,若用光了,我让竹苓给你送来。”
小室里,屏风遮掩半壁人影,有人正微微俯身,提笔在桌上绢纸上写字。
“当年苏南一别,陆医官后来又发生了何事?”
“我毕竟出身微贱……”
一位年轻的俊俏郎君站在面前。
说到太师府,宁王倏尔一顿,盯着年轻人道:“说起来,你护着的那个女医官,上回红曼说,去年曾带她去过一次遇仙楼。”
陆曈一顿。
鹊之疆疆,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
裴云暎进去时,宁王元朗正写完最后一笔,见他走近,搁下笔,抬头笑着望向他。
“清河街食鼎轩呗!”
她若想攀附自己,犯不着用那些流言手段,明明只用这块玉佩和苏南过往就行了。
元朗也很甘心做个闲散王爷,从不参与朝中之事。
“神仙玉肌膏对祛疤颇有奇效,无论是刀伤剑伤,亦或是火伤烫伤,用此膏药,伤疤淡去很快,为何你的已过月余,伤口仍然明显?”
曲调悠悠荡荡,俏皮温柔,随着少女脚步渐渐飘远,只余一缕清幽冷香,若盈盈暗流,悄悄盘旋在人心头。
室中一片沉默。
“百合酥、玫瑰饼、蜜橙糕、夹沙糕、小红头……”林丹青点着菜单上的名字,转身问陆曈:“你想吃什么,不许说都行!”
须臾,他皱眉道:“为何你的伤口还未好?”
一个只为私欲、一心想往上爬的医官,早该在进南药房的第一日就想办法传信出去,以纪珣的性子,能对萍水相逢的过路人伸出援手,对有故交旧情之人,只会更加照顾。
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她低头,抿了一口手中茶水。
他看着陆曈,微微摇头:“你是医者,眼中应只看疾症,不分贵贱,何况自轻?”
纪珣疑惑:“你……”
郎君一身深红对窠蹙金锦衣,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满地夕阳下,俯身挑起一串茉莉。
简直离谱。
木盆就在脚下,玲珑白花如玉,香气把炎暑燥意驱散几分,清河街人来人往,无人为花香停留。
他说得认真,听得裴云暎微微动容,正欲开口,又见宁王继续开口。
陆曈定了定神,重新恢复镇定,道:“玉肌膏珍贵,我不舍得用,所以这些日子只是用寻常膏药抹伤,纪医官给的玉肌膏被我存放。”
这神色被陆曈觉察到了。
木桶下渗出滴水,与汗水一同落在花廊下,卖蹙金珠子的掌柜眉头一皱,大声驱赶。老妇被迫离开,清河街多贵客高门,不允平人商贩叫卖。老妇埋头走了几步,体力不支,暂且扶着石墙慢慢蹲坐下来。
林丹青来了兴趣:“这里没有,那哪里有?”
“猛抬头,见茉莉花在两边排……
说来奇怪,同样是多年以后再度相逢,与裴云暎相认的瞬间,她只是短暂地惊讶一下,接受得理所应当。与纪珣说话却时刻都紧绷着,一时也不敢放松,心情更是复杂。
陆曈平静回答:“纪医官走后,我所中之毒不久就痊愈。之后回到家中。”顿了顿,“两年前家人病故,就来盛京投奔一房表亲。”
……
玉肌膏珍贵,宫中贵人才得一罐,他这出手倒是大方,一送就是两罐。
“都是。”
……
“患生于忿怼,祸起于纤微。恐怕这样下去,天下将要大乱。”
纪珣坐在对面,望着她的目光满是认真。
但只有知道的人才明白,愿意蛰伏之人,所图从来不浅。
“我都买了,你可以回家了。”
纪珣视线一顿。
裴云暎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