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曈:“……”
连胸腔和脸庞也渐渐泛出些热来。
陆曈心中腹诽。
说来奇怪,这位指挥使言语和气,笑容明朗,但不知为何,纪珣却似总能从对方亲切的神情下看出几分冷淡。
他明明可以直接推开她。
太师府中,戚玉台屋里,榻上人翻了个身,有些烦躁地自榻上坐起。
“春试时,我不知道戚玉台宿有癫疾,我只知道,崔岷是个会窃人药方的小人。”
陆曈心中一动。
他还没开始动手,陆曈就已不在?
这样也好。
“也算好消息。”
距离他病好回司礼府,已近半月了。
咽下心中复杂滋味,陆曈看向纪珣,真心实意地道了一声“多谢”。
陆曈便道:“裴大人,请先出去吧。”
言毕,戚玉台喃喃:“竟离开了。”
“陆大夫不领情?”
青枫传回的消息,陆曈当着众医官举告崔岷,说崔岷看过春试大方脉科考卷药方在前,之后询问陆曈药方缺陷在后。
陆曈看着他动作,觉得这举动似曾相识,西街裁缝铺养的大黄圈地盘时,也会绕着草边撒一圈尿。
“这是……”
只是眼下父亲看他看得更严,别说服散,连单独出门的机会也没有,只能作罢。
此话一出,陆曈陡然怔住。
纪珣是君子,公私分明,但也刻板规正。不会因私交偏袒或是误解谁。但她那蹩脚的“举告”,漏洞百出,以纪珣往日的谨慎求证,应当不会说出这种话才对。
纪珣站起身来。
青年笑吟吟看着陆曈,语气是真切的欣赏,“现在想想,当初我得罪你时,你应该对我手下留情了吧?”
她神色平静,语气却有些嘲讽。
仆人垂首,将近些日子医官院发生之事尽数道来。
以一个漏洞百出的名义举告崔岷剽窃,被赶回西街是自然而然的结果,甚至这结果已然是崔岷手下留情。
“真话就是……”
这一刻,倒是有些明白纪珣为何看裴云暎不顺眼了。
颜面。
他又想服散了。
“好。”他抬起因生病苍白的脸,略显青黑的眼睛在这一瞬,闪着莫名的光,竟有几分瘆人。
“行事之前,留下后手。毕竟,一幅方子,要想得来,也是很不容易的。”
他叹气,“陆大夫实在太厉害了。”
裴云暎看着她:“所以,为什么离开医官院?”
他顿了顿,也冲裴云暎一拱手,径自离开了。
没想到他竟全看在眼里?
“你为何非要闹这么一场?”他问。
戚玉台眉眼焦躁。
“时候不早,我傍晚还要进宫一趟,不便多留,告辞。”
一想到这些,戚玉台就觉脑子生疼,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炸开。越是如此,越是怀念被一把大火烧毁的丰乐楼。
“这么为我着想啊。”
没见过有人上赶着还债的。
“此事到此为止,纪医官原本也和此事无关,之后也无需为我费心,待三月后,院使如何安排,陆曈都坦然接受。”
“什么?”
陆曈眨了眨眼,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浮上心头。
戚玉台神色不屑,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
陆曈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知道?”
陆曈问:“那真话是什么?”
“”
陆曈手指一僵。
他仍撑着头,像是很乐于见到她发怒模样,不紧不慢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陆曈沉默。
“离开?”陆曈纠正:“殿帅,我是被停职。”
“殿帅谬赞。”
陆曈正看着他背影,听见身后纪珣道:“陆医官,坐下说吧。”
陆曈无言。
怕他再度发病,怕他大庭广众之下又犯起疯病来,丢了戚家的脸,才让人一步不离跟随,若有意外,即刻将他带回府去,保全戚家颜面。
裴云暎蹙眉,定定盯了她片刻,仿佛被气笑了,一言不发出了门,把门带上,瞧着有几分不高兴。
语气又比先前缓和了一些。
思及此,戚玉台便舒心起来,连平日觉得苦味难当的汤药,此刻看着也顺眼几分。
“控诉?”
“莫非,纪医官认为我是被冤枉的?相信我所说,院使剽窃了我的药方?”
桌上茶水还温热,她望着竹几上一排精致瓷瓶,出了一会儿神。
“从前我不明白,现在我知,平人医官在皇城中行事比我想象中艰难更甚百倍。”纪珣望着她,“今日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戚公子一事,或许暂时无法还你清白,但我会与院使说明,三月之后,一定让你回医官院。”
“崔岷是个并无真才实学的小人,就算拿到方子,虽有益处,却未必能补上缺陷,待那时,不得不寻求写药方的主人帮忙。如此一来,我对崔岷来说,永远都不会成为废子,永远,留下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