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仙楼边的画舫重新解开一只。
裴云暎扶着陆曈上了船。
因怕陆曈晕船,二人没有叫摇船浆人,任由画舫在岸边飘着,不过即便如此,临河泛舟,也比在遇仙楼上干坐着瞧雨有意思得多。
遇仙楼下画舫有的大,有的小。大些的多是给达官贵人夜宴游船,小的则是给风雅士人舟上煮酒。
裴云暎选的这条船略小些,是条黑平船,船头雕刻莲花,里头又有青帷帐,一筵酒食,行于水上,千万垂柳绿好,烟雨濛濛。
陆曈扶着船栏在小几前坐下,方坐稳,一根红艳艳的糖葫芦伸到眼前。
“不必。”
陆曈轻声开口:“你不怕我是个疯子?”
陆曈并不懂音律。
陆曈指了指船上放着的一架琴:“不知殿帅的琴声,比起刚才琴娘的如何?”
裴云暎闻言失笑:“你可真会夸。”
她说起此事,语气平静,俨然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虽然借口寻得很是拙劣。
裴云暎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他垂眸,从怀中掏出一只翠色的青玉镯来。
他无奈:“红曼是皇上的人。”
裴云暎望着她。
“我是认真的。”他说。
远处画舫的琴娘歌声清越,正唱着:“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此时愿做,杨柳千丝,绊惹春风……”
听见陆曈回答,他怔了一下,下一刻,就听眼前人开口。
她终究会被吸引。
皇城里对医官的需求,比起皇城外,实在是太轻了。
陆曈不乐意了:“你怎么扭扭捏捏的,难道你弹了,还会有人来强抢你不成?真要有人强抢你,”她讽刺,“我杀人埋尸很在行,一定替你报仇。”
毕竟就连银筝都在背地里对陆曈夸赞:“小裴大人有钱有貌,知情识趣,在如今的盛京城里,确实是罕见的佳婿人选。”
裴云暎轻哼一声:“他不是日日都要来登门给你施针?”
他笑了一声:“我不是说了吗,日后我有了夫人,就不逛花楼了。”
陆曈方才微乱的、无措的心就在这一双眼眸里渐渐平静下来。
他起身,走到一边案前。
“遇仙楼的糖葫芦。”裴云暎笑道:“虽然晚了些年,我也算说到做到了。”
她没说话。
他叹息:“不一样,风月债难偿。”
她凝眸听了一会儿,裴云暎也没打扰她,待一曲终了,陆曈仍有意犹未尽之感。
陆曈离开医官院了。
陆曈神色坦坦荡荡,像是明知道这话中意味,却又故意不说明白,一派无辜,宛如故意使坏。
“毕竟你是我债主。”
陆曈兀自怔然想着,连琴声什么时候停了都没发现。直到裴云暎收手,看向她扬眉:“你这是听入神了?”
他摸摸陆曈的头,语气温柔:“她聪慧狡黠,隐忍坚强,为家人一往无前,权贵面前也不肯弯腰。”
陆曈微皱着眉,认真点头,言辞坦荡间好似他这话十分不可理喻。
裴云暎无言,走到陆曈身边弹了下她额头,“这是小石角九的《喜春雨》。”
“未必吧。”
从前在常武县听陆柔弹琴时,常常只听个高兴。如今裴云暎抚琴,亦只能用“好听”二字形容,平心而论,这与方才琴娘的弹拨她分不出高下,她便只托着腮,静静看着他。
“你不是遇仙楼的常客吗?”陆曈轻飘飘道:“既是常客,说不定也曾弹过别的什么《喜秋雨》《喜冬雨》。”
“其实没听懂。”陆曈老实开口:“但你离得近,听起来更清楚。”
“第一次,”陆曈不以为然,“未必吧。”
今后如何且不提,她从前也不是瞻前顾后的性子,因此也不必在这一事上左右顾盼,人生短短数十载,值得勇敢,抓住眼前幸福。
“我进医官院,目的本就不纯。”陆曈说起此事,倒是十分坦然,言语间全然放下。
“换作是我,也不能做得比她更好。我不觉得她疯,她要是觉得自己疯了,我就陪她一起疯。”
“陆曈,”裴云暎突然开口,“我们成亲吧。”
四周骤然一静。
“你不是知道吗?”陆曈道:“我已经离开医官院了。”
“纪医官?”陆曈一愣,“和他有什么关系?”
裴云暎正看着窗外河上,注意到陆曈视线,他回头,有些莫名:“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