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高位,许多事情便身不由己,亲事也一样。
她默然片刻,道:“若你真的认定陆姑娘,早些成亲也好。”
裴云暎看向她:“姐姐……”
裴云姝却扬起脸笑了:“不说这些了,既然是你和陆姑娘两人商量的主意。母亲不在,我这个做姐姐的自该为你打算。这些年你的俸禄、田庄宅铺我都给你收着,回头陆姑娘进了门,就全交由她打理,也省得我成日替你操这些心……”
“你二人交换应该是“庚帖”,合过八字,还得选一日良辰吉时……”
“对了,聘礼也还没出,库房里的东西我得叫人去盘点,你娶人家姑娘,总不能亏待了人家……还有嫁衣,也由我们这头准备吧……还差什么,还有宾客的礼单,你将你殿前司的那些同僚写一份与我……”
她絮絮叨叨地盘算,宛如这亲礼明日就将举行,先前的不解疑虑一刹间抛之脑后,倒是忙碌了起来。
裴云姝对自家弟弟的亲事鼎力支持、热心打算,消息传到殿帅府时,殿帅府的五百只鸭子都沉默了。
萧逐风坐在桌前,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语气十分尖刻:“怎么做到的?”
明明都是情路坎坷之人,同在苦海沉浮,途中突然有一人先行上岸,这情况委实令人心中不是滋味。
“我知道我知道!”段小宴喂完栀子从门外走进来,热心解释:“先前云暎哥去苏南,恰好遇着陆大夫生病,虽然不知究竟是何病,但当时看着挺严重的。正所谓患难见真情,陆大夫生病的日子,我哥寸步不离地守着,都是年轻人,一来二去,不就日久生情了么?”
萧逐风哂笑一声以示不屑。
“说不定,是段小宴的招桃花红绳有用。”裴云暎看他一眼,悠悠道:“你不如日日戴在身上,说不定哪日就成了。”
萧逐风:“荒谬。”
“行,我荒谬。”裴云暎端来茶盏,不慌不忙喝了一口,“但我这些日子要准备成亲事宜,之后会很忙。萧副使不干活的时候,不妨多来我家帮帮忙。”又侧身压低声音,“如果你还想争取做我姐夫的话。”
萧逐风:“……”
裴云暎轻笑一声,起身出门。
段小宴问:“哥,你干啥去?”
“去挑喜雁,成亲有很多事要做的。”他懒洋洋摆手,段小宴无语片刻,一抬头,惊道:“副使,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萧逐风咬牙:“……嘚瑟。”
……
皇城之中,流言与消息总是散得很快。裴云暎与陆曈的亲事传到殿前班,自然也传到了医官院。
纪珣再来医馆给陆曈施针时,神色就比往日沉默得多。
屋子里安静,银筝在前头里铺帮苗良方挑拣药材。桌前二人相对而坐,绒布上银针一根根落在肌肤间,纪珣低头认真循着穴位,一面问道:“你要和裴殿帅成亲了?”
陆曈有些意外他会主动问这个,道:“是,不过没那么快。”
纪珣没说话。
其实在苏南时,医官院中就曾有人传言过裴云暎与陆曈的关系。当时陆曈发病时,裴云暎也日日守在病榻之前,并非毫无察觉,但纪珣心中总不愿承认。
好似有些事一旦承认,便再无转圜余地。
他从前一向坦荡行事,万事不避己心,唯独这件事上,一直自欺欺人。如今,终于连自欺也做不到。
“为何这么早就定亲?”他慢慢地开口,低头落针的动作专注,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婚姻大事,应当慎重。”
未料这位一向冷清寡言的同僚今日竟有心思与自己闲谈,陆曈讶然一瞬,就笑了回道:“纪医官也知道,我从来不是慎重的人。”
“治病救人的时候,不顾手段刚猛就会去救。同样,有心上人就在一起,未来之事谁也说不清,顾好眼下方是正事。”
“心上人”三字一出,纪珣手上动作停了停。
最后一根银针落于腕间,他抬头,看向眼前人。
女子坐在桌前看着他。
不在医官院,回西街的这段日子,她应当过得很不错,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眉眼间少了先前寂然,藏着几分生动,他其实已经发现,陆曈如今在这里,笑的时候比在医官院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