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更多人的平等、自由,我知道他是为了这些而死,可我不理解。”伊丽莎白专心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他学识渊博,家境优渥,为什么会突然想着为那些他平时根本看不到的人争取一样的权利。”
“你在平等会的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维拉克又问。
“读他写的平等论,帮忙处理文件,做饭,打扫卫生。”伊丽莎白道。
维拉克靠着座椅,降下了一点车窗,风灌了进来,他伸手捏着帽檐:“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工作,有感觉到和你从前的落差吗?”
“嗯。”
“你在找答案的时候一直从克里斯的身上找,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东西理解他。”维拉克不对伊丽莎白因为爱才加入的平等会这件事做什么评价,反而给她支了一招,“这么做注定不会有收获。我建议你和莫莱斯申请去做些别的,去别的城市的站点,和那里的同志们看看更下面的世界。”
“你是指穷人们的生活环境吗?莱泽因有,我也看过。”伊丽莎白对维拉克的意思半知半解,“但我从未升起过要放弃我的所有,去让他们变得更好的念头。我们是两条线,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过好自己的人生就好。”
维拉克还点了下头,认可了伊丽莎白的想法:“无可厚非,没有法律规定过我们必须要做出牺牲让别人过得和自己一样好。但要用法律约束、命令的事情,不做起来、做起来可就没那么高尚了。克里斯和你最大的区别是,他没有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他是站在我们活在底层的平民的角度看待问题的。”
“区别在哪?”
“区别在于,你们知道我们缺钱,缺好吃的,缺豪华的住所,缺教育资源,只有他知道我们更缺早就被剥夺走了的尊严。”维拉克道,“有的东西你们站在高处是看不到的,只有切身体会到才能明白失去那些东西比失去财富更加可怕。”
伊丽莎白没有再说话。
维拉克则始终看着车窗外,万国博览会举行期间,这座本就是世界之最的城市变得更加繁荣。
良久,车子抵达南区的一处墓园,这里果然如伊丽莎白所说的那样,来看望的人寥寥无几,他们稍作掩盖就不必担心被认出来。
“走吧。”停好车,伊丽莎白带着维拉克进入墓园,一路来到科林的墓地前,“你待着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谢谢。”目视伊丽莎白离开,维拉克深深看着面前的墓碑说不出话。
当初科林中枪之后,他放弃了愈发渺茫的逃离希望,选择停下车拜托追捕自己的政府人员抓紧时间把科林送去医院。
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天真单纯的大男孩了。
现在他的手臂还有隐隐的触感,好似中枪吐血的科林扯着他,劝他别停下。
如今,好像只是一个走神,一个恍惚,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冰冷的坟墓。
维拉克有点难以接受,他蹲下,轻抚着墓碑,沉声道:“科林,对不起。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不是克里斯,是另外一个借着克里斯身份欺骗你、害死你的人。”
墓碑无法回话,死去的人就真的死了。
“我……”维拉克停顿下来。
和一个死人说再多的道歉,进行再多的辩解都没有意义,他听不到,他也无法活过来,一切已经发生,发生就无法逆转,只能去承担。
“当初骗你的五十多万金克,我花掉了一小部分,其余的都交给了平等会,算是等于交给了你的朋友克里斯。”半晌,维拉克只说了这么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直把我克里斯,因为我会去做和他毕生追求的一样的事业,他没有做完的,我会替他完成。”
实际上他很抵触再被叫做克里斯。
他无意顶替克里斯的光环,无意磨灭真实的自己,为了迎合为了各种目的、利益变成另一个人。因此,他这段时间以来都在试着艰难地脱离出来,他也确实做到了。
但此时,他倒希望科林继续把他当作克里斯。
这样,这个大男孩就不会失望,会继续天真下去,觉得自己是为了自己的挚友而死,而不是一个骗子而死。
他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维拉克的心里也就会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