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我不否认。”奥斯顿抬头挺胸,他想表现得和维拉克一样坦荡。
“那你知道有一个职业,叫烟囱清理工吗?”维拉克接着问。
“当然。”
“冬天了,这么冷的冬天不太常见,所以只要家里安装着壁炉,都要接受烟囱清理工的检查、清理,确保烟囱没有被煤烟、飞灰堵塞。”
奥斯顿摊开手:“这有什么问题吗?不及时清理,导致通风不畅,导致火灾的可不在少数。”
“是的,清理堵塞物是件很正常的事情,烟囱清理工很有存在的必要。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烟囱清理工的数量也有限制,每条街区都有着固定的人员。一般只有清理工实在干不动了,才会找学徒慢慢顶替自己。”维拉克补充着信息。
“然后呢?”
“这样一份需要在最冷的天里,冒着危险爬到楼顶,清理最脏的黑灰的活,在穷人看来,已经是极好的工作。因为它稳定,不出意外可以干到老。”
“嗯……”奥斯顿沉吟一声,“工作总有不同,总要有人去做这份又脏又危险的工作,你觉得呢?”
“可是,穷人是烧不起煤炭的,对他们来说,对付寒冷的唯一办法就是熬。”维拉克道,“你能想象到吗?穷人烧不起煤炭,但他们争先恐后地要去做烟囱清理工,为富人们清理烟囱……你看看窗外,天空总是灰蒙蒙的,那是因为燃烧的煤产生了大量的烟雾,把天给遮起来了。很可笑,穷人非但享受不到温暖的好处,反倒还要和富人一起承担看不到蓝天的代价。”
会议室又一次迎来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比以往的都要久一点。
“你见过残疾人吗?”维拉克打破寂静。
“……当然。”奥斯顿的气势不再那么张牙舞爪。
“我指底层的残疾人。”维拉克强调。
“……你继续。”奥斯顿没有回答。
维拉克从奥斯顿回避问题的行为上得知了答案:“底层的残疾人往往生活在黑暗与痛苦之中,他们里面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工作,也就没有经济来源,还会因为行动不便等各种困扰,被限制基础的社会交往。那么你知道,为什么我说的是,绝大多数没有工作,而不是全部吗?”
奥斯顿从维拉克接二连三的问题里少有地感觉到自己的无知,这不是他想承认、面对的事情:“这不难猜吧?又不是所有残疾人都断胳膊断腿,看不到东西,听不到声音,说不了话,总会有一些人还具备工作的能力。”
“你应该去过马戏团。”维拉克看似话锋一转。
“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奥斯顿没跟上维拉克的思维。
“近年来,世界各地好像都流行着观看‘怪胎’的风潮。所以马戏团的老板、各种演出的经理人会大范围地搜罗残疾人,聘用其中最猎奇的前去演出,来满足观众们的好奇心。”维拉克一点一点为奥斯顿铺开一个真实的世界,“我们是无法真正体会理解到,在身体残缺有问题的情况下,被当动物一样观赏是什么滋味。可这就是这些残疾者仅有的获得钱财,生存下去的机会。”
奥斯顿吞咽着口水。
“甚至……”维拉克无奈地苦笑,“甚至我和认识的残疾人聊天时,他们会很羡慕那些能出去演出赚钱的同命人,恨不得自己的身体也千奇百怪,能被观众求着观赏。他们没有想过政府的问题,没有想过人类是命运共同体,在可怜的时候只能抱怨自己还不够可怜——”
“你说的这些……”奥斯顿急不可耐地打断了维拉克的话,他怕维拉克再说下去,自己连一个字的回应都说不出来,“是存在,是我们需要改进的,那——”
“不。”很快就轮到了维拉克打断奥斯顿,“你、他,还有他们,以及绝大多数权贵,这辈子都不会注意到这些问题,也就谈不上去改进。更何况,我提的只是悲惨现状的万分之一,还有很多很多的困苦,微弱到不被人察觉,但就是实打实地存在着。”
急于重新占领上风的奥斯顿找到了维拉克话中的疏漏点:“正如你说的,悲剧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万种呈现的方式,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感受到一切,并且把所有的问题都处理好。也还是你的原话,绝大多数权贵不会注意到,这是必然,但我想有那极少数,问题终究会越来越少。”
维拉克扬起了嘴角:“而那极少数,就是背叛了既得利益者阵营,背叛了资产阶级,背叛了你们,建立起平等会、国际平等联盟,无怨无悔地为无产阶级作斗争的人。其中,包括了和我容貌相仿,比我更算得上是年轻人的托马斯·克里斯。”
奥斯顿额头渗出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