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高举起灯火,灯火的光越来越大,越过了月亮的清辉。灯火穿过莫长庚,在地面投射出一道颀长纤细的影子。
和光掐诀,一阵清风来回抚摸着火苗,地面的影子翩跹而舞,矫若惊龙,宛若游鸿。
“这不就有了?”
莫长庚弓起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地面的影子舞得越来越狂。
他抬手蒙住脸,嘶哑的语气里透着愉悦和无奈,“承蒙抬爱。”
莫长庚的房子是老式的四合院儿,只有一层。墙壁上白漆斑驳,角落里遍是蜘蛛网和落叶,主人连掐诀清扫的工夫都懒得下,可想而知客房也不会多干净。
院子很大,摆着两个练武的铁人桩,角落里堆着一堆练废的铁块。正房前种着两棵竹子,竹子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剑痕。
尤小五好奇地走上前,摆出姿势,试着往铁人桩上打了一掌,还未来得及哀嚎,整个手臂向后转去。
莫长庚啧了一声,抓住即将攻向尤小五的铁棍,接着抬臂抽向木人桩,铛铛,点点火星子闪出。不像是人体和铁块相撞的声音,像是铁块互相撞击的声音。
和光扶住尤小五的手,不打声招呼,无视他的哀嚎,直接错骨扭正了他的手臂。
“化神期的练武道具,也是你能碰的?”
莫长庚倚着铁人桩,用一种很招人的姿势站着,朝和光勾了勾手指,“要不要试试?”
和光思忖片刻,要是像尤小五一样扭了手,那丢人丢大发了。莫长庚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要是拒绝,岂不是显得自己特别没种。
于是,她把尤小五赶进屋睡觉,至少不能在师弟面前丢脸。
和光静心屏气,发动金刚不坏神功,一掌拍向铁人桩。
日。
老娘的手。
和光冷冷地抽气,咬牙制住到嘴边的痛呼,生生地压了下去。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把手背到身后。她转过头,正好对上捂嘴发笑的莫长庚。
妈/的。
他的眼神滴溜溜地看着她背在身后的手,扯了扯嘴角,“骨折了吧。”
她一脸云淡风轻,吐出两个字,“没事。”
她两只手背在身后,正准备扭动手指掰正时,被他扯住了手臂。
他把她的手拉到身前,灵活巧妙地扭正了。他的手指上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茧子,滑过她的手心时,有一种温暖的勾人的触感,像一片羽毛在心底骚动。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
和光表情有些不自然,想要收回手,被他的小手指勾住了。两只小指勾住一起,像极了画册里见过的同心结。
莫长庚用小指勾着,把她拉近,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右鬓。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和光抬起头,是肌理分明的胸膛,凸起的喉结,深邃的眉眼。最后是两只黑亮的招子,氤氲着一层水雾,压住了一身风霜血腥的气场。
圆月的清辉洒在院子里,洒在两人身上。
碰到邪修,进了诛邪榜的抓,没进就放一马。抓人不要瞎抓,说不定抓了小的,来了老的,到时候还要堂主去赎人。
碰到妖修,尽量客气点,海族的话看心情。
昆仑剑宗是战略同盟,一定要拉好关系,千钧一发时多个打手。
对药门的同胞们要守望相助,一命呜呼的时候就靠他们奶一把。
无相魔门的瓜娃子分两种,叛门的邪修全是神经病,有多远离多远。正道魔修全是脑子有坑的,无聊的话给他们挖个坑试试,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谈到万佛宗时,堂主顿了顿,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教训道:“别看他们一个个慈眉善目,一肚子的坏水,心脏。”
万佛宗有三座禅不能惹。
第一座是嗔怒禅,看着和蔼可亲,要是说错了一句话,触动到他们敏感的神经,反手就是一刀见血。
第二座是杀戮禅,根本没有看到他们拔刀的机会,直接跪地。
至于欢喜禅,绝对不能用背面对着他们。明明长着一张无欲无求的脸,你转个身的工夫,他们会立刻掐着你的脖子,给你摁墙上搞到腿软,然后扔到床上,从后面顶到你跪都跪不住。
最可怕的事情是,这一代执法堂的堂主、副堂主、三把手全被这三座禅包了。
步云阶记得很清楚,当时来穆臣捂着脸,语气悲切地感叹了一声,“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演讲结束后,得出结论:面对佛修,一个字,忍!
当年的步云阶还没见识过社会的黑暗和残酷,对此嗤之以鼻,一般来说,该忍的不是佛修吗?
但是,步云阶迈入巷子,看到满地的血腥,嵌进墙里的两个修士,露出的十三个屁股,宛若阿修罗的佛修,他突然懂了堂主的谆谆教诲。
步云阶小碎步走近浴血的和光,深深吸了口气,拿出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以一种难以想象的伏低做小的姿态,问候道:“师妹,没受伤吧?”
哪怕被她说成犯贱,在属下面前丢脸,他也没敢硬气,内心告诉自己:忍,面子算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只有屁股不能屈。
“哎,好嘞。”
和光抹抹脸上的血,抬起衣袖,挤出一股股的血液。步云阶站得近,硬是没敢后退,干干地看着黏稠的血溅在自己的白袍。
和光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表情带着肉眼可见的嫌弃,“我家小五子呢?”
步云阶怔了怔,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另一个小和尚,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除执法堂外全员禁空,他应该在后面。”
看着她毫无表情的脸,步云阶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朝属下摆摆手,吩咐道:“快去把师弟带来。”
和光冲他摆摆手,“扫尾吧,我歇会。”
她把骨剑插入土中,一脚踢倒残指,一屁股坐在他背上。
残指疼得哎哟了一声,肋骨插进肺里了,妈卖批,你们虐待俘虏。
和光撸起袖子,有一掌打狠了,有点脱臼,她往反方向一扳一嵌,正了。
柳幽幽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嗑药,回春丹、灵力丹一个劲地嚼,边嚼边瞪着和光。和光嘲讽一笑,恶狠狠龇牙,她气鼓鼓地扭开头。
季禅子和萧玉成镶在墙上,一个昏迷不醒,一个离昏迷只差一步,执法堂的修士上手抠了抠,没抠下来,把那片墙凿了。
面对一排高高翘起的屁股,步云阶陡然想起了欢喜禅,画面变黄前,他赶紧打消了念头。一个萝卜一个坑,全拔了出来。
眼见他忙前忙后,和光冷不丁地问道:“封曜呢?”
步云阶心里激灵了一下,她不会是觉得自己不受重视吧,大衍宗眼皮子底下闹出凶杀案,结果就来了一个他。
怕她误会,他忙不迭地解释道:“封师兄正在忙花灯节的事务,抽不开手。”见她没反应,他补了一句,“他特意嘱咐我来。”
看着他小心谨慎的样子,和光知道他误会了。她不是小气巴巴的人,事件解决,来个人收尾就好,管他来的是谁。
她就是有点好奇,怎么每次背锅的都是他。
谢玄闯祸的案子,花灯节杀人案,两个沉甸甸的大锅,都扣在他头上。事情解决了还好,要是没解决,他不会挨骂扣绩效吗?
按理说,两个案子轮不到三把手出场,至少得副堂主才行。
他怎么迫不及待地顶上了,这么喜欢背锅吗?
和光向他简单说明了事情经过,掩去了收到柳依依信息的事,她没有证据表明残指和柳依依的关系。出于公,异界来魂牵扯的人越少越好。出于私心,她觉得那瓜娃子的人生有点惨。
尤小五赶来时,现场整理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