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摇了摇头:“跟丢了。”
“你没有被他发现吧?”
“这倒是没有。”丁一犹豫了一下,“我不敢靠的太近,省的被他发现。他今日出门出的早,往城东去,我后来在附近找了找,没找到他。”
袁宝镇神情不定:“这个肖珏,究竟想做什么!明明在孙府出的事,却要住在府里,每日外出,也不知道干什么。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禾晏听到此处,心中生疑,袁宝镇是让丁一跟踪肖珏?
“衙门那头的事,可处理好了?”袁宝镇问。
“映月一行人都死了,没有证据,府里的内应也死了,既提前与孙祥福打过招呼,应该不会出问题。”丁一说到此处,“我还是不明白,程鲤素是怎么知道当时内应的动作,那杯酒也是他发现的。”
“你觉得他有问题?但昨日你也看到了,他眼睛看不见,也就是个普通的少年而已。”
“虽是如此……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丁一也说不上来,那少年应当是瞎了,否则也不会装的如此之像。府里的下人也说过,他成日都待在屋中,肖珏的侍卫守着他,看起来,的确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而已。但丁一还记得当时在宴席上,那位程鲤素向他投来过目光。
那目光转瞬即逝,像是随便一瞥瞥到了旁人而已,但有一刻,丁一似乎感觉到了那少年眼神里的惊怒,他再看过去了,那少年已经看向别处,似乎方才只是他的幻觉。
但那真的是幻觉吗?
他们这头说的热闹,听在禾晏心中,亦是一片震惊。“映月死了”“没有证据”“与孙祥福打过招呼”,也就是说,肖珏遇刺一事,的确是袁宝镇所为。或许孙祥福还在其中帮了忙。
那如今肖珏还住在这里,岂不是引着旁人继续来加害?
她正想着,又听到袁宝镇问:“禾兄最近可有给你的信?”
这个“禾兄”,禾晏想,十有八九说的就是禾如非了。
“没有,主子临走时吩咐过我,此次一定要成功。”丁一道:“若失败,无法对徐相交代。”
徐相?
禾晏心中一动,此话的意思,禾如非之所以让丁一跟着刺杀肖珏,是要对“徐相”有个交代。换句话说,禾如非是在为徐相做事?可徐相是谁?她知当今朝中丞相徐敬甫,但不知究竟是不是丁一口中的“徐相”。
“我们已经失败了,”袁宝镇半是恼怒半是丧气,“我没想到肖珏竟然这样难缠,而且他如今已经怀疑上我……不知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肖珏的确难缠,但他还有个瞎子外甥。”丁一道:“此人既然已瞎,又什么都不会,跟个傻子一般,我认为可以一用。”
“你想如何?”袁宝镇问。
“别忘了,我从前是做什么的。”丁一道:“我自有办法……”
他话没说完,便听得头上“嘎吱”一声,一小片翠色落下来,丁一神色一变,“谁?”飞身跃了出去。
月色下,有人的身影极快掠过,如燕轻盈,眨眼间消失在夜色里。
禾晏心里叫苦不迭,孙祥福附庸风雅,连屋顶的瓦片都要用翠晶瓦,好看是好看,但实在很脆弱。连她这样瘦弱的人趴上去,都会不小心压塌。这是个什么道理?禾晏怀疑莫不是孙祥福这人是在扮猪吃老虎,用这瓦的目的就是根本没人可以在房顶上听墙角,这要是换个寻常男子,刚趴好只怕就掉下去了。
远处丁一还在穷追不舍,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竟也没出声招呼孙府的下人来捉刺客,大概是自己心中有鬼。禾晏仗着对这里的路熟悉,左躲右藏,心中还想着方才偷听到的对话。
袁宝镇来凉州,丁一来凉州,禾如非在朔京,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刺杀肖珏,而他们三人,都要给“徐相”交代。眼下肖珏活的好好的,死士全军覆没,袁宝镇心有不甘,还要再来,并且丁一还盯着了她这个“废物瞎子”。要利用她这个瞎子来谋杀肖珏。
想来想去,一个人利用另一个人,无非就是策反、人质和当无知无觉的杀人凶器。程鲤素与肖珏是舅甥,袁宝镇大概不会想到去策反。那么只有剩下两种,拉禾晏做人质,一来禾晏不认为丁一打的过自己,二来,她其实并非真的程鲤素,肖珏大概也做不出什么“为了外甥束手就擒”的傻事。
至于第三种,无知无觉的当人的杀人凶器……他们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禾晏非但不瞎,甚至一早就开始提防丁一。
思忖这些的时候,禾晏已经看到了她自己住的屋子。屋子里亮着灯,大概飞奴已经回来了。禾晏摸了摸身上,布条被她放在屋里了,想到等下还得做戏给飞奴,不觉头疼。
她怕被丁一追上,往前一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进了屋,刚回头,差点被自己的唾液呛死。
屋子里放着沐浴的木桶,里头白雾蒸腾,肖珏就坐在其中,美人入浴,冰肌玉骨,月光顺着窗户的缝隙溜进来,将他的青丝渡上一层冷清色泽,就显得格外诱人。他肩胛骨生的极好看,有那么一瞬间,禾晏心思飘到别处去了,她想着,当初在贤昌馆的时候,未曾见过此人脱掉外裳是什么时候,军中大汉又多是彪悍粗粝,许之恒大概算斯文的了,但肖珏和他们都不同,既英美又蕴含力量,那把劲腰尤其诱人,想来不论男人女人,见了都要赞叹。
原来这人不止脸长得好看,连身子都与寻常人不同,难怪他叫“玉面都督”,倒也名副其实。
雾气缭绕让人难以看清他的表情。想来不会太开心,肖珏大概也没想到就这时候会有人突然闯进来,登时站起,“哗啦”一声,水声清脆。
禾晏:“……”
这下完了,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禾晏全都看到了,这一刻,她心里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为何整日出门都戴着布条,偏偏今日就没戴呢?亦或者她要是真的看不见,多好。
肖二公子迅速拿起一边架上的衣裳披上,冷眼瞧着她。
屋子里似乎冷了好几分。
他正要说话,就看见面前的少年张开手,胡乱将门掩上,一双眼睛无波无澜,似乎瞪的更大了,但什么都映不出来,他道:“谁……是谁?”
“呵。”肖二公子被这拙劣的演戏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