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绮罗

面具人没有动,不过须臾,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少年清秀英朗的面容,声音沉静:“不是,我叫禾晏,陛下亲封的武安郎。”

……

乌托士兵们的调子彻底被打乱了。那些戴着面具的大魏人却并不恋战,眼见着粮草快要烧尽,便掉头就往城门的方向冲。城门之上,也早已垂下绳索,而无数的弓箭手埋伏在城楼之上,一旦有乌托士兵靠近他们,便用前几日从乌托人手中借的“箭”来射杀他们。

乌托人难以靠前,而那些恶鬼一般的面具人却能全身而退。

“他们带走了那些俘虏!”有人喊道。

忽雅特暴跳如雷:“一群废物!连女人都看不住!”

乌托士兵们心中亦是委屈,谁能想到,生死关头,还会有人注意那些没有价值的女人?不过是成了敌军战利品的只会拖后腿的东西罢了,这要是放在他们乌托,纵然是救回去了,也要杀掉——被敌军玷污过的女子,没有资格活在世上。

被俘虏的女子,恨不得死在敌营还好,他们又怎么能想到,还会有人千方百计的将这些女人救走?

亲信迟疑的开口:“听说飞鸿将军禾如非从来不伤害女人,若是有人掳走大魏的女子,只要他在,都会救回……”

忽雅特一脚踢回去,“混账!我说过了,禾如非怎么可能来润都!”

原野里传来粮草烧焦的味道,不时地有乌托士兵提着水桶来浇水,可风大火大,不过徒劳无功,忽雅特望向远处润都城楼的方向,无数的弓箭手们埋伏在高处,不时地有带着火把的箭矢往这边射来,仿佛警告。

他脸色沉沉,险些将牙咬碎:“润都……我必踏平润都!让润都老少尸骨无存!”

……

禾晏是最后一个上城楼的。

要护着那些女人先拉着绳索回去,她在城楼处与乌托士兵周旋,待最后有了机会回城,纵然弓箭手们用箭矢逼退乌托人,身上到底还是负了伤。

有战争就会有牺牲,留着一条命在,已经很好了。

那些从敌营中侥幸逃出生天的女子们呆呆的坐在城楼上,直到远处再也听不到乌托人的号角声,才回过神来。慢慢的双手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城门后满地的润都士兵,早已揭下脸上的面具。一夜的突袭,任何事情都高度紧张,只有到了现在,仿佛才明白过了真正发生了什么。有人在哭,有人却在笑,高喊着:“我们烧了他们的粮草!那些乌托人被我们打成了傻子,哈哈哈,我们打赢了乌托人!”

说是打赢了,自然言过其实,不过这一次夜袭,的确是胜了,而且是大获全胜。乌托人死伤的兵马暂且不知,禾晏带去的五百精兵,牺牲了四十六人,二百七十三人负伤。这对守了月余的润都人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李匡不可思议的看向倒了满地的精兵们,喃喃道:“竟然做到了。”

禾晏带着这些人马去的时候,李匡的心里,其实是不认同的。他几乎是做好了禾晏与这几百人无一生还的准备,不过是去送死。至于烧掉乌托人的粮草,李匡也认为,可能性极小。

可就是这些在他眼中不可能的事,如今全都变回了现实,他们甚至带回来了乌托人在城外抓走的那些俘虏。

李匡的心里,突然燃起了新的希望,一直以来,他不认为润都的这些兵马能够与乌托人抗衡。想着只能死守城门,等着援军。可如今禾晏却令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乌托人也耗不下去了呢?乌托人没了粮草,坚持不了多久,他们的优势已经不存在了。如今也不过仗着人数上的优势,而人数……那位年轻的武安郎禾晏,不是已经打过两次以少胜多的胜仗了么?

思及此,李匡激动地看向禾晏,见那少年倚着楼墙坐着,还未来得及取下面具,正看向抱在一起痛哭的被救出来的女人们,李匡看不到禾晏的神情,却能看见他嘴角的微笑。

他很欣慰。

一瞬间,李匡眼前的画面,又与过去的画面重合了。他仍依稀记得和那位尚且是副将的禾如非打过一场仗的时候,那人也是如此,安静的坐在地上,看着或哭或笑的士兵们,战场上的锋利尽数收敛,柔和的不可思议。

他真像禾如非,李匡心里默默想到,更准确的说,是像过去的禾如非,当年的禾如非。

“你怎么样?”李匡走了过去。

禾晏抬起头来看着他,嘴角翘了一下,“还好,就是有些累。”

整整一夜,他和那些精兵们都未曾休息,李匡就道:“休息一下吧。”

禾晏点点头,站起身来,又想到什么,对李匡道:“救下来的这些女子,劳烦李大人叫人打听一下他们在城中可还有家人。若是有,烦请家人来将她们带回家去,若是没有家人,也请大人将她们好好安顿。”

李匡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禾晏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淡淡道:“不管李大人心中怎么认为,但她们都是大魏人,也是润都的子民。大人既是城总兵,就不能坐视不管。战场上的人,职责不过是为了保护国土每一寸内的百姓,不分贫富贵贱,亦不分她们遭遇了什么。”

她定定的盯着李匡,似乎坚持要李匡给她一个答案,李匡顿了顿,道:“我知道了。”

禾晏对他颔首:“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