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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下,禾晏趴在桌子上,望着绕在手指上的香囊。
白容微给了她两个,要她把另一个给肖珏。肖珏的这个香囊做的很漂亮,禾晏将红绳绕在手指上,心中喟叹,连肖家的丫鬟女红都做的如此好,真是教人惭愧。
禾晏当然是不会女红的。是以刚刚嫁到许家的时候,贺宛如隔三差五的给许之恒做鞋子做衣裳,禾晏熬了好几个夜,也才憋出了一方手帕。手帕上本想绣鸳鸯戏水,许之恒盯着看了许久,才问:“这是……鸭子?”
禾晏大受打击,许之恒哈哈大笑,后来虽然收下了那方帕子,但却并没有用过。禾晏不是不能理解,他好歹在朝为官,若是拿出一只绣着鸭子的手帕,应当会被同僚笑话。只是后来在许之恒抽屉的最下面发现那张已经揉皱了、发黄的帕子时,想到自己熬到满手都是针眼时,还是有些委屈。
她一直学的是男子要学的东西,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全然不会,当要以寻常女子的身份做事时,便觉得无所适从。
桌上还放着一个小木筐,筐里摆着一些针线和银剪刀,应当是下人们做活用的。禾晏拿起那把银剪刀,剪刀很精致,她这双手拿惯了长剑双刀,棍子长枪,一把剪刀却觉得分外沉重。
其实,禾晏也并非全然不会这些针线活。毕竟在军营里投军的那些年,衣裳也就只有那么两件,难免会有破烂的时候。只要破了,兄弟们便去随便找块布或是什么,将破洞给填上。只是男人家到底手艺不如女孩子们细致,只能说是缝上了,实在算不上好看。有时候一件衣服补丁的多了,看上去还不如街头的叫花子。
禾晏也曾挑灯缝补过,只是也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两只香囊并排放在自己面前,肖珏的那只华丽些,禾晏的那只平常些,她伸手捏了捏,里头扁扁的,依稀可以摸到一个三角状的纸片和一些茸茸的药草。禾晏想了想,将木筐里的针线拿了出来。
油灯里的灯油快要燃尽了,禾晏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半宿过去了,她擦了擦指头上冒出的血珠,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禾大小姐的针线活也不怎么样,前世今生,对于女红,她实在没什么天分。禾晏笑了笑,熄灯上了塌。窗外的月光微弱,隐隐照亮了一角前桌。
桌上,两只香囊并排躺着,看上去和方才没什么不同。
……
京城沈府里,沈暮雪的屋子里,此刻灯笼还亮着。
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已经睡下了,沈暮雪却毫无睡意,平躺在塌上,望着帐子四角挂着的香囊出神。
回到朔京已经这么几日了,肖珏应当也知道了。她这一次破天荒的没去肖府,可同样的,肖珏也没有半分表示。倒是大少夫人白容微差人来府上问过她一次。
沈暮雪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
连沈御史都看出来了不对,问她是否和肖珏吵架了。沈暮雪摇头,敷衍了过去,心中却没来由的多了几分紧张。
她原本是想要叫肖珏知道,自己心里不舒服的。可僵持了几日之后,心中没底的却是她自己。肖珏或许不知道,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在意这些事的人,但如果他是知道的……他是故意的呢?
沈暮雪的心中有一团火。
离开凉州卫时,她在那只箱子里,发现了一只面人和一张木头做的刻画。她没办法不多想,面人偏偏是个女子,肖珏心中有喜欢的人了?如果只是这一点的话,她还不至于如此惊慌,偏偏只木头画上刻着的人,是个女将军。
且眉眼与禾晏十分相似。
刹那间,所有过去有些怀疑的事情,尽数变成了证据呈现在眼前。肖珏对禾晏过分的亲近和照顾,禾晏在某些时候表现出来的让她不舒服的感觉。在济阳的时候肖珏也是带着禾晏一起,他那只从不离身的黑玉,曾被禾晏握在手中。被肖珏特意强调不可以拿走的膏油,隔日就出现在了禾晏的手里。
若说是断袖,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一些,但……如果禾晏是个女子呢?
沈暮雪闭了闭眼。
那个年轻的姑娘扮作少年打扮时,已经格外英气亮眼,眉眼清秀动人,如果换做是女子打扮,沈暮雪酸涩的想,很容易就能抓住人的目光。
在过去那些年里,虽然不曾得到过肖珏,但她也不会有太大的危机感。这青年少年时就格外出众,性情懒倦,后来家逢巨变,越发的淡漠内敛,虽然性情如此,可天赋和容色,让喜欢他的姑娘还是前赴后继的往他身上扑,但也未曾见过肖珏青睐谁。
他不易动情,所以沈暮雪相信,天下间的女子,只有自己可以陪他在战场上,与他互相扶持。只要时间够久,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她的笃定,来自于她的自负。但如今,她的自负全部被打破了。
有那么一个女子,能比她做得更多,不仅能陪着肖珏上战场,还能与他并肩作战。她不能做到的,禾晏都可以做到。至于家世背景……肖璟都能娶一个身为庶女的白容微,肖家根本就不在意这个。
沈暮雪心头阵阵紧缩。
她不能得到肖珏的偏爱,却也不愿意看着禾晏捷足先登,明明是自己先来的,自己才是陪伴在肖珏身边最长的人……
黑夜中,沈暮雪猛地坐起。
她披上外裳,走到桌前,点亮油灯。找出纸笔墨,自己坐在桌前。
油灯的光晃的她有些眼睛疼,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过了片刻,沈暮雪才像是下定决心般,提笔落字。
在花费了这样多的时间和精力后,却没有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没有人会甘心。她不接受这样的结局,如果肖珏注定不会站在她的这一边为她着想,那么……她就只能从禾晏的这头下手。
沈暮雪写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突然间,笔尖一错,力气太大,将纸划出一道裂口。她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薄纸,猛地扬手,将这张纸团成一团,丢到地上。
过了一会儿,她双手捂住脸,小声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