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如非“啪”的一下将手中的杯子砸到墙上。
瓷杯撞上墙角,杯身上的牡丹花顿时四分五裂,屋中的小厮婢女大气也不敢出,低头呆呆站着。
外人都传言飞鸿将军爽朗大方,不拘小节,这是自然,但偶尔在屋里,禾如非也会流露出阴鹜暴戾的一面,就连禾家的下人们偶尔也会陷入困惑,为何那个在外人面前自信威风,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大将军在府里,有时候会阴沉如阴沟里的毒蛇,眼角眉梢都带着郁气。
“你们都下去吧。”禾元盛一脚跨进门,用鞋子将面前的碎片撇到一边,叫下人们都出去了。
门被关上,禾元盛在禾如非面前坐了下来。
“现在外面到处传言你在华原一战上制敌之术夜退千里,与从前判若两人,大不相同。”禾元盛自顾自取了一盏茶,饮了一口,“我看这些日,你就先称病暂时不上朝吧。”
“何至于此?”禾如非不以为然的冷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兵事而已,算不了什么。”
“是么,”禾元盛看着他,“那你为何从昨夜回府后就焦躁不安。是因为那个叫禾晏的女子么?”
禾如非猛地抬头看向他。
“她不是禾晏。”禾元盛不紧不慢道:“已经派人打听过了,不过是个城门校尉之女,从前与我们家也并无瓜葛,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攀上肖珏,还封了侯。才在宫里冒了一回头,就将你吓成如此模样?别忘了,你可是飞鸿将军。”
说者无意,听在有心人耳中,却与讽刺无异。
禾如非眸光沉了一下,道:“我当然知道是装神弄鬼,只是这个节点,刚刚有人在外头大肆宣扬我与过去不同,这个叫禾晏的女人就冒了出来。这么巧,也是女扮男装,加官进爵,父亲难道不觉得太巧了吗?”
“你想说什么?”
“那个叫禾晏的女子身份查不出什么问题,凭她一个女子料想也不敢算计禾家,况且当初之事知情人尽数灭口,除了许家……许之恒胆小如鼠,不会主动松口,父亲,那个叫禾晏的女人,是肖怀瑾的未婚妻,而肖怀瑾昨夜在殿上,对这女人诸多维护。”
“你是说,此事是肖怀瑾一手策划?”禾元盛眉头微皱,“禾家与肖家过去无冤无仇,他为何这样做?”如果可以,他并不愿意与肖怀瑾为敌,连权倾朝野的徐相都拿肖怀瑾没办法,更何况那个肖都督,一言不合就可以砍了朝官儿子的脑袋,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当年禾晏在贤昌馆读书时,与肖珏同窗。”禾如非目光深幽,“或许早已发现禾晏身份的秘密。如今我们已经投靠徐相,肖怀瑾与徐相不对付,自然要收拾我们家。”
“我们做事很隐秘……”
“父亲,”不等禾元盛说完,禾如非就打断了他的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中处处都是眼线,肖家与徐家的恩怨,既然我们已经卷进去,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禾元盛微叹口气。
他做事但求小心谨慎,最好是利益都收光了,风险都叫别人在前头承担。与徐敬甫搭上船,固然有无数好处,但同样的,他们也被肖怀瑾盯上,这真是一件令人心情糟糕的事。
“我们已经是徐相的人,肖怀瑾就不会放过我们,既然如此,”禾如非眼中杀意弥漫,“先下手为强。”
禾元盛蹙眉,“要对付肖怀瑾,不可轻举妄动。”
“谁说我要对付肖怀瑾了?”
“你的意思是……”
“他们不是找了个女人装神弄鬼么?”禾如非缓缓开口,目光闪动间,似有无尽恶意,“就从那个女人先下手吧。”
……
禾晏没料到,肖家人的出现,让禾绥开始有了将宅子重新修缮一下的主意,他倒是没有想过换一间宅子。禾晏先前的银子一部分给了禾云生,一部分拿去打点许家的福旺,自己还留了一点日后再用。除此之外,如今虽然是个侯爷,却并无御赐的宅院和田地,还被罚俸禄一年,纵然是做官,也做的是个两袖清风的官。
她本想去城外的驻营里去看看王霸他们,洪山一行人要是知道她是女子,可想而知心中震惊必然不少。但又觉得,这样贸然前去,还没想好合适的理由,还是再等过几日吧。
眼下,先去莲雪山上的玉华寺拜拜佛罢了。
第二日一早,禾晏起来,换了身蟹壳青色刻丝暗花长裙,谢天谢地,禾家虽然不富裕,禾绥却还是很舍得给禾大小姐买裙子的。只是近一年来,禾晏略长高了一些,虽然仍是苗条,却也不如从前一般风一吹就要倒那般羸弱,看起来康健了许多。青梅挑出一点长发在脑后琯起,剩下的则随意披着,禾晏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还颇不习惯,就见青梅欣喜的笑了,“姑娘还是这样看好看,先前回来的时候,婢子差点不认识了。”
禾晏心想,现在这样,才真是不认识了。
之前那点首饰全被禾晏叫青梅拿到当铺里变卖了,如今想找根簪子都找不到,在抽屉里寻了半晌,青梅才摸索出一根木头簪子,大抵是禾绥自己削的,都不值什么钱,当时便没有一同拿去当掉。
“姑娘插上这个好看,肖都督看了也欢喜。”青梅念念有词。
禾云生与禾绥走的早,不过二人倒是对肖珏极放心,知道禾晏是同肖珏一道去莲雪山时便不再多问了。不过也许也不是对肖珏放心,是对禾晏放心,毕竟自从知道禾晏在凉州卫砍了两个乌托人的脑袋时,父子二人看禾晏的目光,已经和过去大不相同。
“好了好了,”禾晏摸了摸自己的头,“随意一些就好。”禾晏抓起桌上的包袱,笑道:“我先走了!”
她没有要青梅跟随,毕竟青梅走得太慢了。
约好的是辰时,禾晏不知道肖珏什么时候到,便先将大门打开,想瞧瞧外头有没有人,才一打开,就看见自家大门口前停着一辆马车,飞奴驾着马,马车帘子半开着,肖珏坐在马车上正在看书。
禾晏一怔,小跑着过去,问他:“你什么时候到的?到了怎么不进来?”
“刚到,”肖珏将手中的书放下,“以为你还未醒,等着罢了。”
禾晏轻车熟路的爬上马车,赤乌开始赶路,禾晏坐下来,搓了搓手,“你吃过了早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