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抬头一看,见不远处,站着一穿着靛青长袍的男子,温润如兰,正是楚昭。
他亦瞧见了禾晏身侧的肖珏,眸光微微一凝,不过须臾就笑意如常,上前招呼道:“肖都督,禾姑娘。”
“楚四公子怎么在这里?”禾晏笑着问道。自从那一日文宣帝赐婚的宫宴过后,她就不曾见过楚昭,只知道徐家与楚家正在为他与徐娉婷的婚事操持。比起禾晏家世不高来说,楚昭与徐娉婷的这一桩姻缘,从表面上来看,似乎更门当户对一点。
虽然……禾晏并不认为,楚昭有多喜欢徐娉婷这个未婚妻。
“出来办点事。”楚昭温声回答。
禾晏注意到今日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陌生的婢子,容色平平,并不是应香,不由得多看了那婢子两眼。那婢子竟也不怕,直勾勾的看回来,目光隐有审视之意,禾晏思忖片刻,便明白过来。想来是那位徐娉婷小姐,看楚昭身边的应香太过貌美,不放心,便换了个丫头来跟随。名为伺候,实则监视。想来也是,毕竟楚昭有一个风流成性的亲爹,他自己容貌又出众,难免想得多一些。
只是这样一来,楚昭就有些可怜了。身为男子,却连自己身边的丫鬟的去留都无法决断,如今只是一个开始,待日后成了亲,那位徐娉婷小姐只会变本加厉。
那婢子看禾晏的目光也带着点防备,活像是楚昭就是块油汪汪的大肥肉,街上所有的女子都是饿狗一般,盯得极紧。禾晏不欲惹祸上身,更不想白白被人当了靶子,就道:“我与肖珏还有事在身,就先走一步了。”
楚昭听到“肖珏”二字,先是一愣,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逡巡一番,随即笑道:“如此,改日再聚。”
禾晏颔首,拉着肖珏匆匆走开。倒是楚昭,在他们二人走后,看向贤昌馆的大门,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身侧的丫鬟催促:“四公子,时候不早,还是先去绸缎铺选料子吧,小姐说了,所有喜事的相关事宜,都要四公子亲自看过呢。”
年轻男子掩住眸中阴霾,微笑道:“好。”
……
许家的门口,小厮福旺手里抱着个扫帚,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扫地。
一晌午的时间都这样心不在焉,事实上,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那一位出手大方的神秘人,自从上次将秦嬷嬷的下落告知对方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福旺感到很失望,他原先还想着从这人身上大捞一笔后再离开,没想到就这不见了。他一时有些后悔,是否不该将秦嬷嬷的下落这么早说出来,或许时间拖得再久些,还能多在对方身上榨出点油。
一旦习惯了银子来得容易的路子,再回头看那点月钱,福旺便觉得格外不满足。
他扫着扫着地,忽然间,一枚铜板滴溜溜的从面前滚过,福旺下意识的跟了上去,想要捡起来,猫腰走了几步,突然间,铜板被一只靴子踩住了。他一怔,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高大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低声道:“可是福旺?”
福旺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回答:“正、正是。”
“街头拐角处茶馆,老地方见。”对方说完这句话,就抬脚,转身离开了。
福旺愣愣的看着那枚被踩脏的铜板,猫腰将铜板捡了起来,擦了擦上头的污迹,揣进袖中,心跳的飞快。待出去上茅厕的同伴回来,福旺便借口自己腹泻为由,趁机开溜,去了那家往日与神秘人相约的茶馆。
仍是最里头的那间茶室,方才的男子已经落座,福旺走了进去,心中狐疑。这人虽然穿着打扮与上一回那人十分相似,却并不是一个人,比起上一个神秘人来说,眼前的这人,身材明显要高大的多。
“公子是……”
“上次托你找秦嬷嬷的人,现在来不了了,日后与你交易的人,是我。”飞奴哑着嗓子道。
肖珏要他来许家一趟,为的就是与这个叫福旺的小厮做一笔交易,同时将禾晏从此事中安全的摘离出去,避免留下把柄。
福旺怔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请问,先前那位公子……”
“死了。”对方的声音极为冷酷,“所以,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看的,也不要看。”
这冷冰冰的话将福旺骇了一跳,他虽贪财,却也惜命,听闻上一位神秘人死了,不由得思绪万千,毕竟就算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身份,又为何要他去打听秦嬷嬷的下落。
“那……公子找我所谓何事?”福旺试探的开口。
“我要你在许家,搜寻所有死去的那位许大奶奶生前旧物,如与许大奶奶有关系的旧人,亦要找寻他们的下落。”男人说的言简意赅。
先前是找同贺姨娘有关的人和事,如今又变成了许大奶奶,这是为何?
“我……”福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眼前这人从身边拿出一个匣子,放到桌上,将匣子打开,里头整整齐齐码着数十锭白银。
福旺看的眼睛都直了,这可比上一位主儿出手大方的多。那一位给银子是一锭一锭的给,何时有这样的大手笔。一时间,福旺便将方才的胆怯抛之脑后,满心满眼的都是银两。
“如何?”飞奴问。
“好说好说。”福旺将匣子往自己身前一揽,乐得嘴角开花,“小的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将这件事给公子办好。”
“这事可不简单,”飞奴刻意压低声音,“你们家大爷,势必会盯着你的动作。”
“无事,府上亦有松懈的地方,只是大奶奶去世已久,当初的旧物大多都跟着遗体一块儿埋葬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福旺大抵是被眼前的银子晃花了眼,绞尽脑汁的又想了一会儿,才道:“不过,大爷对大奶奶用情至深,大奶奶从前住的院子,如今仍旧还保持着原先的模样,或许其中能找到一两件旧物。只是院子有人盯着,不大好进,不过,”他讨好的笑道:“小的再想些办法,应该也能进去。”
这人果真见钱眼开,或者说,之前的禾晏已经将他骨子里的贪婪吊了出来,眼下一发不可收拾,倒是省了飞奴的许多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