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与乌托的这场战争,最终是赢了。
乌托战败后,乌托国主亲自写下降书,令皇子与使者前来请罪。承诺未来百年,绝不主动发兵,与大魏结盟,成为大魏的附属国。并将皇子留在大魏作为质子,以示归服。
昭康帝大悦,率兵前去疆场的将士,皆有赏赐,其中更封武安侯禾晏为将,官至三品,赐号归月。从此后,她就是大魏史上,第一位名正言顺的女将军。
院落里,禾绥望着门前堆起来的贺礼犯了愁,只道:“布匹和米粮,尚且可以久放,这些瓜果怎么办?家中人口不多,只怕还没吃完就放坏了。”
禾云生瞅了一眼:“往姐夫家送呗,姐夫家人多。不过,爹,你担心吃不吃得完这种事,根本就是在侮辱禾晏的饭量。”
“有你这么说你姐姐的!”禾绥一巴掌给他拍一边儿去,“快把厨房里的汤给晏晏端过去!”
禾云生翻了个白眼,认命的往厨房去了。
禾晏正坐在屋里看禾云生最近的功课,肖珏坐在她身侧,她如今走路极不方便,腿上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偏又不是个能坐得下来的性子,每日能被白容微和禾绥念上一百回。
正坐着,禾云生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捧着个瓷盆,放到禾晏面前,没好气的道:“爹亲自给你炖的骨头汤,喝吧。”
“怎么又是骨头汤?”禾晏闻言面色一苦,她原本是不挑食的,架不住这一天三顿顿顿骨头汤,望着那比脸还要大的汤盆,胃里都要泛出油花来了。
“你不是伤了腿吗?爹说吃什么补什么,你好好补补吧。”顿了顿,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教训道:“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既然腿上有伤,没事就不要乱跑,好好在家中休养不成?皇上都准了你的假,你怎么都不把自己的身子当身子……”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比禾绥还像个爹,禾晏忍无可忍,把求救的目光看向肖珏。可这人明明看到了她的窘迫,竟然只坐着,云淡风轻的喝茶。
禾云生说完了,还要问肖珏:“姐夫,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肖珏悠悠回答:“不错。”
“你听到没有,禾晏,”禾云生有了人撑腰,底气越发足了,“你懂点事吧!”
“我……”
“不说了,我喂香香去了。”禾云生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自己畅快了,丢下一句:“把汤喝完啊,爹亲手做的,一滴都不能剩。”出了门。
禾晏见他出去了,瞪着眼前那碗汤,终是看向肖珏:“肖珏……”
“不行。”这人回答的很无情。
禾晏看着他,有点头疼:“肖都督,你这是公报私仇,这都多久了,还生气呢?”
他扬眉:“我没有生气。”
禾晏望着望着,突然想到,上一次她想起肖珏生气的时候,还是在吉郡的营帐中。
那是她带着两千兵士假降的那日,燕家军里有人激不住乌托人挑衅,一时冲动,使得计划临时生变,她在城里,夺了乌托人的刀同他们拼杀。城外的兵马进不来,得有人去将城门打开。她和江蛟王霸三人往城楼边走边战。
将士永远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寡不敌众,就会落于下风,要往城楼边跑,势必会被当成靶子。
禾晏也受了伤。
她的腿被乌托人的刀砍伤,刀伤深可见骨,每走一步,伤口拉扯着筋肉,钻心的疼。王霸和江蛟都怕她坚持不了多久,但她竟然坚持下来了。
城门最终是开了,等在城外的兵马终于进城,他们打了胜仗。
禾晏下马的时候,右腿已经没了知觉。长时间的活动,血将裤子全部染红,布料同血肉黏在一起,撕下来的时候,连带着皮肉,让人看一眼都头皮发麻。
林双鹤在看到禾晏的伤口的第一时间,脸色就白了。令人将她扶到营帐中去,禾晏那时候已经流了太多血,一倒在塌上,就困得要命,几乎睁不开眼睛。昏昏沉沉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没有活着回去,食言而肥,肖珏一定又要生气了。
她其实不怕肖珏生气,盖因肖珏虽然是比她容易生气了一点,但还是很好哄的。
但她又怕肖珏真的生气,因为禾晏心里也清楚,他过去,其实也从未是真的生她气。
林双鹤在她帐中忙碌了一天一夜,禾晏醒来的时候,帐中的灯火微微摇曳,有人靠着床坐在地上打瞌睡,禾晏一动弹,他就醒了。
“哎,林兄,”禾晏扯了个笑,嗓音有些干涩,“朋友妻不可戏,你在这跟我睡了一夜?”
她居然还有心思玩笑,林双鹤只看着她,神情严肃,道:“禾晏,你必须休息。”
林双鹤救人救的凶险,她的命是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只是命虽然保住了,如果不好好休息,还如从前一般蹦蹦跳跳,那么她的这条腿,极有可能日后都保不住了。
禾晏脸色苍白,对着他笑了笑,“那可不行,仗还没打完呢。”
正如燕贺临终前,明知道剧烈活动会让毒性蔓延的更快,会成为他的催命符,他却仍要带伤上阵一样,禾晏同样如此。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若是不抓紧机会,让乌托人得了反扑的机会,就会很麻烦。
“你给我包扎紧一点,”禾晏道:“尽量不要影响我在战场上出风头。”
“你不怕,你的右腿……”
“大不了就是个跛子,”禾晏笑道:“而且,这不还有可能没事嘛。”
她挣扎着起身,没有任何停顿的安排接下来的战事。
林双鹤一度认为,禾晏的腿是真的保不住了。
但禾晏到底是比燕贺幸运一点。
从吉郡到朔京的归途,林双鹤将毕生所学都用在了禾晏身上。一开始,禾晏的情况是真的糟糕,糟糕到林双鹤写信的时候,都不知道如何落笔,到后来,禾晏好了一点,他倒是在回信中将禾晏的情况和盘托出,结果偏偏驿站那头出了岔子,令肖珏担心了许多日。
不过这腿伤,如今是得要好好养养。
禾晏望着他:“你真没生气?”
肖珏专心的望着面前的茶。
她倏而捂住胸口:“哎,我的腿……”
一瞬间,这人忙朝她看来,见她如此装模作样,动作一顿,嗤道:“你伤的是腿,捂什么胸。”
“疼的是腿,痛的是心。”禾晏幽怨的望着他,“我本来就已经很受伤了,你还如此冷漠……”
明知道面前人的谎话跟唱戏的似的张口就来,他还是叹了口气,终是走到她面前坐下,问:“痛得厉害?”
禾晏正色道:“不错,但你要是说两句关心慰问的话,可能也就不痛了。”
肖珏:“……”
他又被气笑了。
见他笑了,禾晏就托腮瞧着他,拉着他的袖子道:“好了,肖都督,不要生气了。下回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不拿自己的性命玩笑,这回让你担心了这么久,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那驿站都还能出错啊!”
害她背了这口黑锅。
肖珏视线落在她身上,这人脸上嬉皮笑脸的,全然瞧不出半点沮丧,却不知那时候找不到她时,自己内心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