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利落潇洒,但又比那带着面具的女子,多了几分俏皮和亲切。
亦有新兵们不肯相信禾晏的本事,演武场上,女子刀马弓箭一一演示,神采飞扬的模样,如明珠耀眼。
禾晏本就生的漂亮,大魏朔京城美丽的姑娘数不胜数,但美丽又这般英气的姑娘,大抵就只有这一人。当她穿上赤色的劲装,含笑抽出腰间长剑,或是喝令兵阵,或是指点兵马,场上的年轻人们,皆会为她的光芒惊艳。
林双鹤来看了两次,都替肖珏感到危机重重,只道当年在凉州卫的时候,禾晏女扮男装,军营里的兄弟们尚且不知她的身份,如今换回英气女装,日日与这些少年青年们混在一处,热情似火的毛头小子们,几乎是不加掩饰对她的爱慕之心。
禾晏自己没有觉得。
在她看来,这些年轻儿郎们,和当年的王霸他们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好汉子,好兄弟。
乌托战事后,凉州卫的几个兄弟走了一半,剩下的几人,既已接受战场的淬炼,如今已经格外出挑。就是在凉州军里,也是佼佼者。江家的武馆因为出了江蛟这么个人名声大噪,江馆主为江蛟引以为豪。
王霸的银子,大多送回了匪寨中,他过去呆的那处匪寨,如今已经不做强盗的营生,挖的鱼塘收成蛮好。听说匪寨里时常收养一些没人要的孤儿,王霸偶尔也会去看看,他如今脾气好了很多,小孩子也敢亲近他了。
小麦在石头走后,成长的最快。当年有石头护着,他尚且是个一心只念着好吃的贪玩少年,如今成熟了许多。他的箭术突飞猛进,已经比石头准头更好,他也不如从前那般贪吃了,与禾晏说话的时候,显得寡言了许多,不如从前开朗。
禾晏心里很怅然,可人总要成长,命运推着人走上各自的道路,有些人永远不变,有些人,会慢慢长大。
时间和风一样,总是无法挽留。
她翻身下马,方才的一番演示,手中弓箭牢牢地正中红心,漂亮的亮眼。
捡回箭矢的年轻人瞧着她,目光是止不住的倾慕,半是羞涩半是激动地道:“将军厉害!”
“过奖,”禾晏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多练练,也是如此。”
那年轻人望着她,向前走了两步,唤道:“将军——”
禾晏回头,问:“何事?”
“我……我弓箭不好,您……能不能为我指点一二?”他不敢去看禾晏的眼睛。
对于小兵们的“求指点”,她向来是不吝啬的,便道:“当然可以。你先拿弓试试,我看一看。”
远处,林双鹤摇着扇子,幸灾乐祸的开口:“兄弟,这你都能忍?”
肖珏不露声色的看着远处。
“我看着演武场上的男人,都对禾妹妹图谋不轨,”他唯恐天下不乱,“你我都是男人,最懂男人的心思。你看看那小子,表面是求赐教,不就是想借机亲近?这一招我上学的时候就不用了,他居然还这般老套?啧啧啧,哎……你怎么走了?”
禾晏站在这小兵身后,正要调整他拿弓的动作,身后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等等。”
她回头一看,那小兵也吓了一跳,话都说不清楚:“……肖都督!”
“你怎么来了?”禾晏问。
“今日不到我值守,”肖珏扫了一眼那面色惨白的年轻人,唇角一勾,嘲道:“我来教他。”
小兵的脸色更难看了。
禾晏不疑有他,只道:“那就交给你了,我去那边看看。”放心的走了。
小兵望着禾晏的背影,有苦说不出,偏面前的男人还挑眉,目光怎么看凝满了不善,道:“练吧。”
林双鹤在一边笑的乐不可支,心中默默地为这位小兵掬一把同情的泪。
待到日头落山,一日的练兵结束,禾晏去演武场旁边的屋子里换衣裳时,又看见了下午那位小兵。只不过这时候,分明是深秋,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嘴唇发白,禾晏走过去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兵往后一退,避她如蛇蝎,低着头道:“没事,就是练得久了,多谢将军体恤。”
禾晏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的进了屋,一进屋,肖珏已经在里面了。她将外头的轻甲脱下,一边拿自己的衣服,一边问肖珏:“刚在外面瞧见那位兄弟,你做了什么,他怎么累成这样?”
“不累怎么叫练兵。”肖珏轻描淡写的饮茶。
禾晏一边扣着自己衣领上的扣子,一边道:“虽是如此,也不要太过严苛了。我看着这批新人中,其实有好几个资质不错的,今日你来的晚,没有看见,有几个少年身手不错,姿容清俊,早晨在演武场练枪时,打起来漂亮的很,”她像是在回味似的般,“身段又飘逸,我瞧着都觉得不错……”
肖珏脸色阴的要滴出水来,缓缓反问:“漂亮的很?”
“是啊,”禾晏披上外袍,“大抵是腰细吧,飞起来的时候个高腿长的。”
他眼神几欲冒火:“禾晏。”
“噗嗤”一声,禾晏大笑起来,指着他笑道:“肖都督,你怎么如此霸道,每次在你面前夸夸别人,你就生气得不得了。这小心眼可要不得!”
她笑的开怀,肖珏方明白她又是故意的,虽然如此,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悦,抿着唇不想搭理她。
禾晏凑到他身边,知道他是不高兴了,就道:“不过是玩笑罢了,他们这些人在我眼中,男人女人也没甚分别,不过肖都督,你就算不相信我的品性,也得相信你自己,他们再漂亮,也比不过你,身段再好,我也只喜欢你的腰——”话到最后,尾音带了点暧昧的调调,勾的人心痒痒。
肖珏抬眸看着她。
禾晏如今是越发的不正经了,大抵是想着反正是老夫老妻,也不必装模作样,不过每每对她来说的无心之言,不甚有风情的撩拨,总能引得他心神荡漾。
他哼笑一声,扬眉道:“等着。”
“等什么?”
肖珏没回答她。
到了晚上,一夜鏖战的时候,禾晏就懂得了。
青梅叫人送了热水进来,她洗过澡,滚到肖珏怀中,哼哼唧唧道:“你说,若是我日后有了孩子,是生的像你还是像我?”
不等肖珏开口,她就自语道:“罢了,还是像你好,我想了想,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生的像你,也就是个美人了。”
肖珏对于外貌没有什么想法,林双鹤说,人拥有什么,就不在意什么,容貌、家世、头脑或是身手,于他而言都有,也不那么重要,倘若日后他们有了孩子,肖珏以为,只要那孩子快乐就好了。
但禾晏与他成婚几年,暂且还没有孩子。
当年她去了凉州卫那几年,日日跟着新兵们一起日训,为了不被人发现,大冷的天去五鹿河洗凉水澡,又四处奔波,去九川打仗……到底伤了身子。林双鹤为她开了方子,慢慢调养着。肖家的亲戚,譬如程鲤素的母亲总是旁敲侧击的问禾晏何以还没有怀孕,甚至有不不知死活的人去白容微面前暗示,既然禾晏生不出来,不如让肖珏先纳一房妾室,肖二公子总不能无子吧。
恰好路过的肖珏当着说话人的面冷道:“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诞下肖家的子嗣?”
他厌恶这样的处心积虑。
对于孩子,肖珏并无太多的幻想,倘若日后他真的喜欢上孩子,那也是因为是禾晏与他的孩子,与别的事无关。谁说男人就一定要传宗接代?肖璟当年娶了白容微,不也多年无子,那又如何?肖家的男人,娶妻生子只为心中所爱,如果是为了延续后代,如本能一般繁衍,与禽兽又有何差异?
倘若禾晏日后没有孩子,那就没有孩子,他就专心用余生对付她一人足矣。
禾晏并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对于这些事,她总是诸多美好期待,并且,她一直认为,上天愿意给她和肖珏两世缘分,就必然不会吝啬给他们一个最好的结局。
“云生最近有些魂不守舍,”禾晏又开始操心起别的事来,“闷闷不乐的模样,是不是在外面受欺负了?我成日忙着练兵,这些日子倒是没有顾得上他,你知道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肖珏无言片刻,提醒她道:“宋陶陶半月没去禾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