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怎么改掉了?
“金心异,争取一遍过!”张永辛又追加了一句。
金心异但知道,刚刚的戏,已经足够了。
“好!”
金心异深吸一口气。
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他也知道,自己的情绪和状态,已经到了最佳,肯定不会出错的。
这时,镜头里,屋里,迟余躺在地上,神情有些恍惚,目光看向前方。
然后他闭上了眼,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内心很不平静。
他不知道,这一刻,刚刚划上句号的那一刻,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所有想写的,定段时间以来的,内心的压抑与挣扎,在这一刻,得到了全部的释放。
镜头的调度,经过一夜的排练——如果之前的,都称之为排练的话,现在已经很熟悉,根本不用导演喊。
特定镜头、七分身镜头、中景镜头、远景镜头、深焦镜头、俯拍镜头、过肩镜头、主视角镜头、顶摄镜头……
所有的镜头,什么时候用哪个镜头,都在迅速地调动着。
为了这一场戏,张永辛可以说是,调动了剧组所有能用的摄像机,突出一个字,偏心!
这时,门开了,穿着西装皮鞋,永远拎着公文包的金心异走了起来。
他一推门,就看到迟余躲在地上,地上散落着一地的稿纸,心中一紧:“豫才?怎么了,豫才?”
他单膝跪坐在地板上,晃着迟余的胳膊:“豫才,你……”
迟余没有睁眼,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怎么了?怎么了?”
迟余突然笑了。
这是他这些时日以来的,第一次笑,天真的,释然的笑。
金心异看到迟余笑了,然后看着地板上的稿纸,心里浮起了一个念头,压着声音问:“成了?”
迟余没有回答,渐渐平缓的呼吸,表示他内心仍然不是平静。
“是不是成了?”金心异追问道。
迟余点了点头。
金心异连忙爬起来,在这一零乱稿间,找哪些是最后的稿子,最后在迟余手肘处,看到了那一叠大约四五十张的摞在一起的稿纸。
忙拿在手里,顺势盘腿坐在地上,看一眼,然后问迟余:“这么说,我现在手上拿着的,就是华国第一部,现代白话文小说的手稿?而我将成为第一个读者?”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虔诚。
听到他的话,迟余睁开眼。
方才意味道,自己大概或许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金心异却急了,一脸遗憾地说道:“你说,你说早知道你能大功告成,我就应该带个相机来,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呀,我,这,哎!”
他的叹息,也几乎是所有人的叹息。
作为现代文学史的开端,这一幕,确实太值得记录下来。
如今却只能在版画油画国画等画作里,在一些回忆的文字里,在影视作品里去看到。
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个伟大的遗憾。
金心异激动地看着稿子,而迟余便在地上躺着,双目盯着上方。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想这一篇小说,能不能达到振聋发聩的效果?想以后的人们,如何解读的自己的这一篇小说?
他躺着,像往常早起时躲在床上抽烟一样,点了一根烟。
“激烈得快的,也平和的快,甚至于也颓废的快。”
“明言着轻蔑什么人,并不是十足的轻蔑。惟沉默是最高的轻蔑。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
“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他想着“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内心感到一种空虚。
“狂人日记,序,君昆仲,今隐其……”
看到这里,金心异问道:“豫才,这怎么没署名啊?豫才,这孩子的爹是谁啊?”
迟余扭过头,看着金心异。
严格地说,是看着金心异手上的稿子。
是啊,孩子的爹是谁?
或者说,应该署个什么名字?
迟余伸手,然后金心异把稿纸放在他手里。
他拿出是上边的,开头的那一张稿纸,然后翻身放在地上,内心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然后一滴眼泪,在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时,流了出来。
迟余在墨碗里沾墨,把笔沾圆,然后在纸上,直接写了一个“鲁”字。
这个字,是他母亲的姓氏。
写完这个字后,他陷入一时的沉思,抬头看向前方。
然后终于,低下头,在鲁的下边,写下了第二个字。
迅!
鲁迅!
写完后,他把毛笔一扔,拿起稿纸,眼睛盯着那两个字,交给了金心异,然后躺了回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金心异看着这两个字,有些不解。
迟余说道:“周树人,从今往后,就叫鲁迅!”
“鲁迅!鲁迅!”
金心异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
在这一刻,如果是历史上真实的场景,他们大概都不知道,这两个字,这个简单的名字,将成为一个文化符号,成为,一个投向某一群体的利刃。
更不会知道,在许多年后,不少孩子,在看到目录里的出现这个名字后,就想到被那文后第一行的“熟读并背诵全篇,并默写××段”支配的恐惧。
救救孩子!
“好!停!”
终于,监视器前,张永辛喊了停。
然后场记打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