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借着着烛台的光亮,指着西面的御道,缓缓说道:“那老和尚就是在那里坐化圆寂的,连他这种活佛都要干预俗世,你我又怎能幸免?”
刘子明在老人对面坐下,将棋盒放在棋子台上,哑然失笑问道:“那大师涅盘前说了什么?”
秦清泉嘴角勾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宰相大人何不听人劝,吃饱饭?”刘子明揉了揉下巴,“成不成佛不好说,至少当一个好人吧。”
秦清泉冷笑道:“臭小子,你见过哪个屠夫放下屠刀,死后能抵达西方极乐?又有哪片苦海,真的存在彼岸?”
“我不是好人?没有本相,这南朝哪有今日,你年纪尚小,可知道当年先帝留下是一个怎样民不聊生的末世?”
“南陵自偏蛮立国起,国力孱弱,西有胡狼,北有蛮夷,外敌觊觎,内有朝廷党争,是我秦清泉内修朝政,广招人财,这才有了立国之本。景德二十年,大饥荒死民八十万,是本相调粮赈济灾民,庚子元年沧州水灾,冲毁八城一十二县,皇帝彼时大兴土木修建行宫,对百姓死活视而不见,是谁违抗皇命也要力诫圣上停下工程,将民夫国库用以广陵江,替那些布衣百姓重建家园?”
“是我啊。”老人双眼通红,眼神伤感,倒了杯酒水一饮而尽,“做了这么多,你现在却说,本相算不得好人?”
刘子明桃花眼泛起一丝凶狠,“若是之前的你,子明不仅敬佩,还愿意与你成为朋友,可你组建党朋,巩固权力,垄断朝廷大权,渐渐地已经悖离了你的初衷。”
秦清泉嗤笑道:“迂腐啊年轻人,我之所以这么做,那是我意识到没有权力什么也做不到,我要救人,就得学会杀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救更多的人,到那时候就是天子皇权,也阻止不了我。”
“不不不,一手缔造的这么一个强大的国家,就是皇帝我也当的。”
“你疯了。”刘子明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可冷汗浸透后背。
秦清泉给刘子明递过一杯酒,缓声笑道:“活在这样的乱世,不疯的都死了,那就说说你吧,这些年来,你刘子明每次都能给我惊喜,但你扪心自问,比起一路上不断给你机会还愿意重用你的我,那个看似信重你实际上却对你疑心重重的年轻天子,真的值得你如此忠心耿耿吗?”
刘子明沉默不语,将酒水饮尽。
秦清泉又给他添了杯酒,幽幽说道:“发生在药都的事,本相多少也猜到一点,陛下他是想要你手中的权力,一旦本相败了,他不想你成为第二个我,所以既然没有选择对你下手,那就是他希望我们最好能两败俱伤。”
刘子明依旧没有说话。
看起来就像是黑衣老人在自言自语,也许是说的累了,秦清泉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出了令刘子明心神不安的一句话。
“来帮我吧,我愿意与你刘子明共享天下。”
刘子明眯眼望着灯火,喃喃道:“天下……天下有多大?”
“天下之大,无非“家国”二字而已。”秦清泉沉声道。
“闹到如今的地步,说到底就是我相党与皇帝一党的一家之事,如今这个家由我秦清泉与你刘子明一言可定。”
“助我登上皇位,便可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只要你愿意,无论是减轻赋税徭役、休养民生,还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止戈息武,亦或是保下你想保护的人,我无有不允,如此诚意,岂不比在皇帝心中的猜忌更有诚意?”
自刘子明出山赴京入仕以来已有快十个年头,还是第一次内心有了动摇,看着这个真诚的老人,一时间竟然无法开口拒绝。
现在的局面,任何的聪明人都没办法拒绝,秦御池无人可挡,就是南宫也恐怕凶多吉少。
有一点秦清泉说的没错,就算侥幸扳倒他秦清泉,将来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呢?
恐怕可以用十二字概括: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