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百思不得其解。
江泰嘴巴闭的紧紧的,步履沉重的跟在宋弈后头,想劝劝宋弈,说您衣衫脏了这样出去有失体面,可又不敢开口,怕宋弈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来,他不想做替死鬼。
想到这里,江泰忍不住隐了气息,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的随着宋弈上了街,然后回家。
“九歌!”刚到巷子口,就看到祝士林正等在门口,见宋弈回来,他松了口气迎他,“你去哪里了,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上午了,我有事和你商议。”
宋弈点点头,指了指院门:“进去再说。”
“咦!”祝士林惊讶的望着宋弈衣领处皱巴巴的,“你怎么了,怎么弄的这么狼狈。”宋弈虽不似时下一些士子般,头抹桂花油,面上敷粉,衣裳都要用香料熏的刺鼻才出门,但他每次出门不管是官服还是常服,都是熨烫的平平展展,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干干净净不躁不乱的样子。
今天这样,他还是头一回见。
“失手翻了茶盅。”宋弈淡淡回着,很自然的换了话题,“你今日怎么得空,难得休沐怎么未去孝敬岳母泰山?”
祝士林哈哈一笑,回道:“你嫂子从小跟着岳母一起,现在嫁给我了想家也在情理之中,我不愿她为了我委屈自己,所以得空就陪她回去坐坐,以解她想家之情。”他一顿,笑着道,“但凡回去,她和岳母还有几位姨妹说笑聊天后,人也开朗了许多,我看着也高兴。”话落,拍了拍宋弈的肩膀,像是想起什么来,道,“说起来,你嫂子邀你去家里吃饭,说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宋弈看了眼祝士林,祝士林就以为宋弈是误会薛思琴别有用意,顿时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我和她说过你已订了亲事,她也不是那多事的人,不会自作主张的张罗你的婚事。”
宋弈脚步一顿,朗声道:“你去书房略坐,我换身衣裳。”
祝士林应了一声去了书房,宋弈便进了房间,他皱着眉解了常袍,视线就落在那一趟茶渍上,眼前就浮现出幼清笑眯眯的样子,继而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小姑娘,做事从来不按章法,连他都没有想到……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吗?
宋弈又叹了口气,换了身去了书房。
幼清消了气,笑眯眯的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小贩们吆喝声此起彼落,她整个人一扫灰霾,亮了起来:“反正都出来了,我们给姑母还有二姐买些点心带回去吧。”又道,“姑母喜欢街尾张记的莲藕酥,二姐喜欢栗子糕和马蹄糕,我们一样买些回去好了。”
绿珠和采芩见幼清高兴起来,暗暗松了一口气,绿珠笑着点头:“张记离这里不远,奴婢和崔婆子说一声。”话落,她就隔着帘子交代赶车的崔婆子。
“小姐。”采芩给幼清倒了杯茶递过去,“您……不应该泼宋大人的茶的,这样太失礼了。”
幼清不以为然:“和他将什么失礼不失礼,她若在乎这些就不会几次三番的威胁恐吓我了。”又道,“我若管他高兴不高兴,就不会泼他了。”话落,轻轻笑了起来。
采芩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幼清提了几盒子糕点回去,让人给薛老太太以及薛思画各送了两盒去,又将薛霭和薛潋的留在方氏这里,她回去换了衣裳去给方氏问安。
“回来了?”方氏正换了衣裳和陆妈妈在说话,见她回来,又是满脸笑容的,便放了心,问道,“封神医没事了?”
幼清点着头,回道:“没事,年纪大了总有些头疼脑热的,休息几日就好了。”顿了顿好奇的道,“您要出去?”
“嗯。”方氏理了理裙摆,笑着道,“我去一趟夏府,下午就回来。”
幼清心里一动,就笑着贴着方氏的耳边,问道:“是不是给我们相大嫂?”方氏听着就捏了捏幼清的脸,“这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许多问。”
“知道了。”幼清点着头,挽着方氏往外走,“那您快去吧,这会儿也不早了。”
方氏带着陆妈妈和几个丫头便出了门。
幼清目送方氏走远,才笑眯眯的往外走,回房歇了个午觉,下午起床刚梳洗好,春柳就笑眯眯的拿了个大红的拜帖进来:“小姐,赵府的赵小姐给您送帖子来了。”
“是赵芫吗?”幼清接过帖子拆开看看,署名果然是赵芫,请她们六月初十到赵府赏荷花,让她务必要去。
春柳笑着道:“是赵小姐。”又道,“还给二小姐和三小姐也下帖子了,说到时候赵家会派车子来接你们。”
“知道了。”幼清看了看时间,今天就已经是六月初八了,也不知赵芫是急性子还是满性子,哪有今儿下帖子隔日就赴宴的道理,她叹了口气,道,“来送帖子的人打发了?”
春柳点头道:“太太回来了。”
“姑母回来了?”幼清穿鞋下来,好奇方氏去和夏二奶奶说的怎么样,薛霭一表人才又是新科的庶吉士,薛家虽门第不显,可薛霭却是难得的好郎君,且姑母又是个出了门的好脾气,只要消息放出去,肯定有许多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进来。
“你先回去,和太太说一声,就说我一会儿就过来。”幼清笑着换了身衣裳,就去了智袖院,方氏却不在智袖院,小芽儿笑着告诉她,“太太被老太太请去说话了,估摸着有一会儿才回来。”
幼清哦了一声也不着急,就在房里等。
“娘!”薛潋掀了帘子进来,一见幼清在里头,他笑着道,“你怎么在这里,我娘呢。”
幼清起身行了礼,回道:“去老太太那边说话了,您下学了?”
“嗯,累死我了。”薛潋咕咚咕咚喝了半盅茶,笑望着幼清,问道,“听说赵大小姐给你们下帖子了,说什么去赵府看荷花?”
薛潋和赵子舟是同窗,知道并不奇怪,幼清点头回道:“是啊,说是后天就要去,她也给您下帖子了吗。”
“她才不会给我下帖子。”薛潋摆着手,“我也不去看那什么破荷花。”话落,他哈哈笑了起来,和幼清道,“她那什么荷花,就是在一个巴掌大的小水塘里种了两株莲藕,那莲藕开了两朵粉不粉白不白的花,还有脸请人去赏花,真是笑死了。”
赵家只怕还没有薛家大,荷花不同睡莲,没有大池子种出来的也不好看,所以赵芫说请她去赏荷花时她就猜到了,也不奇怪,笑着道:“不过一个名头罢了,便是没有荷花,难不成我们还能不依不饶,再者说,她请的约莫也都是熟人,不在乎这些。”
“你们女人家就是无聊。”薛潋笑着道,“过几天我们去赵家怀柔的田庄里划水去,听说那边有个什么湖,湖水清凌凌的又凉又干净,你去不去,要不要我和母亲说说,带你一起去。”
“不去。”幼清笑着道,“你们都出去了,我就在家里陪着姑母,哪里都不去。”
薛潋翻了个白眼:“你早晚要出嫁的。”话落,就歪在炕上,翻了幼清给方氏买的莲藕酥吃了起来,幼清见不得他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笑道,“今年院试挪到秋天,你不去多看看书?”
“咳咳。”薛潋被呛住,捂着嘴灌了几口水才咽下去,他瞪着眼睛看着幼清,“你不提读书就不会说话了吧。”
幼清哈哈大笑。
薛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神秘兮兮的问道:“听说娘在给咱们找嫂子?是不是真的?”
“好像是。”幼清点了点头,薛潋眼睛一亮,拖了个杌子凑过来坐在幼清面前,“快告诉我,娘属意哪家小姐?咱们的大嫂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娶回来,一定要相看仔细了才成。”
幼清也不知道,不过约莫就那几位门第相当的小姐:“姑母还没说,我正打算等她回来打听打听呢。”
薛潋一面往嘴里塞着莲藕酥一面点着头:“你问娘,娘肯定说,要是我问他指定就把我撵出去了。”话落,他手里的盒子被幼清拿了过去,“这是给姑母买的。”
“你买的?”薛潋狐疑,“你出门了?去哪里了,不会又去看望大姐了吧。”
幼清眼前不期然的就浮现出宋弈一脸茶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自己的事。”
薛潋见她不肯说,哼哼了两声,幼清就压低了声音道:“大哥的婚事定了,就轮到你了,你还先想想要给我们娶个什么样的三嫂回来吧。”
“你!”薛潋一愣,脸上耳朵红了起来,他想到上次方氏和他说起幼清的事,尴尬的道,“我还有事,不和你胡扯了。”便夺路出了门。
幼清掩面,笑个不停,恰好方氏进门,就看到幼清在里头,她笑着道:“你三哥怎么跑了?”
“说是有事。”幼清扶了方氏坐下,“您去夏府还顺利吗。”
方氏点点头,笑着道:“夏二太太答应帮季行做媒人,晚上我和你姑父商量一下,想着中秋节前就把你大哥的婚事定了,明年开春就能议亲,时间也来得及。”
幼清想问问是那几家的姑娘,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道:“赵小姐给我们姐妹三个下帖子了,说后天去赵府赏荷花。”
“这是好事啊。”方氏现在也觉得,姑娘家一直关在家里也不好,更何况她们年纪都不小了,出去见见人也好,“时间来不及,要不然给你们一人做身新裙子。要不然明儿我们一起去名绣坊去看看,买几件现成的回来好了。”
“我不用,我还有两套新做的没有穿过呢,再买到明年又要小了。”幼清笑着道,“要不您带二姐和三妹去好了。”方氏不依,“闲着也是闲着,你不挑裙子就挑两件首饰,总要添置些行头,免得去人家,让人瞧着觉得寒酸。”
幼清笑了起来,偎着方氏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方氏就带着薛思琪,薛思画以及幼清去了名绣坊。
像名绣坊这样大的店铺,有专门开了后堂接待大府里的女眷,她们一早得了信就迎在门口,薛府的马车直接行进了后院,迎客的仆妇是个三十几岁长相圆润的女子,礼数周到的迎了她们进门,又是拿布料又是拿成衣,带薛思琴和薛思画挑好了衣裳,方氏又叫她拿首饰过来。
仆妇很周到,见幼清的年纪小,长的又非常艳丽,便挑了些珊瑚石玛瑙石这样的珠翠出来,幼清最后选了件嵌红红珊瑚石葵花鎏金簪和莲花梵字簪,方氏瞧着满意,这才带着几个人回了家。
隔日,幼清穿了件杏黄色蝶文裹金边的褙子,下身是件米白色八幅挑线裙子,梳着垂柳髻,戴着昨儿买的红珊瑚石葵花鎏金簪子,明艳中不落素雅,清贵娇俏,薛思琪则是一身樱红色川花褙子,梳着随云髻,髻底坠着绿宝石流苏簪子,粉嘟嘟的面庞,让人一见到就觉得欢喜,而薛思画则是一身湖碧色撒花褙子,外头罩着淡绿透白的菱纱,梳着凌云髻,贴着荷花样的花钿,既温柔可人贤贞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