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出气

春闺玉堂 莫风流 5882 字 3个月前

周芳应了一声是,重新进了城,小半个时辰后将车停在素知斋门口,车子刚停稳里头敲锣打鼓说书唱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薛思琪紧紧的绞着帕子,不说一句话,周芳将车停稳单枪匹马的进了茶馆里头,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大步出来,身后跟着垂着头心虚不已的孙继慎。

几个丫头婆子跟着周芳纷纷退在了一边。

“孙继慎。”薛思琪也顾不得许多,掀了帘子就瞪着他质问道,“我给你写信你怎么不回,我来书院找你,你竟然还躲着我,你什么意思,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孙继慎当即露出个惊喜的表情来:“琪儿,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他满脸的高兴,恨不得钻马车里来和薛思琪一诉衷肠的样子,“你给我写信了我,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信的?”又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是来找我的吗。”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薛思琪愣了愣,问道:“我给你写的信,你没有收到?”就疑惑的回头看了眼幼清,幼清眼观鼻鼻观心盘腿坐在帘子后头,根本不打算说话!

“你给我写信了?我真的没有收到。”孙继慎站在马车门口,隔着帘子和薛思琪道,“这两天你三哥也没有去馆里上课,你父亲还好吧,你们去大理寺看他了没有,我还想求我伯父……可是他说他官微言轻,就算是出力也是杯水车薪,说不定还要添乱,所以我……”他一副很内疚的样子。

薛思琪眉头紧紧皱着,又问道:“就算是这样,可我刚刚去找你,你怎么躲着我,还偷偷从后面出来。”

“没有啊。”孙继慎脸不红心不跳,“我出来是和同窗越好了在这里碰面,我根本不知道你去书院找我了,要是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不见你呢。”

薛思琪将信将疑,可心里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你最好没有骗我!”又道,“我家出事,你们家怎么也不上门去走动,这个时候乃是雪中送炭,最易博得我母亲的好感了!”

孙继慎为难的笑道:“以往我们两家也不曾走动,如今你们出了事我虽想让母亲去拜访,可又怕别人觉得我们趁势攀附,反而瞧不起我们家……”他有些自卑的样子,期待的看着薛思琪,“是我没有让母亲去的,你……不会怪我吧。”

薛思琪下意识的摇摇头,觉得孙继慎说的有道理,孙家的家世不如他们,难免心里有些疙瘩,孙继慎这样考虑也在情理之中,她嘟了嘟嘴还想说什么,可是千言万语都在孙继慎那一声声内疚中化解了……

“那,那你这几天过的还好吗。”薛思琪望着孙继慎,打量着他,孙继慎摇着头,“不好,我整日想着你,我原以为事情会很顺利,没想到薛大人出了这种事,不过,今天早上祭台由神兵相助一夜修好了,圣上也高兴不已,还说要大赦天下呢,薛大人一定会没事的,等他好好的出来我就让我伯母再登门,尽快把我们的婚事定下来。”他说着伸手过去,要去握薛思琪按着帘子的手,薛思琪微微一动避开了他,孙继慎不以为然,接着道,“我也怕你觉得我没用,在你们家危难时刻,却不能像祝大人那样上下打点效力,我只能每天拼命读书,将来高中皇榜,也不负你对我的一片真心。”

“你别多想。”薛思琪反过来安慰孙继慎,“我不生你的气了,你安心读书吧,我家的事也不用你帮,我大哥也正在回来的路上了。”

孙继慎满脸内疚,叹了口气,无限爱怜的喊了声:“琪儿。”他并不知道车里头还坐着幼清,所以说话没有顾忌,可薛思琪知道幼清在里头,所以拧着眉头有些不自在,她正要说话,忽然幼清出其不意的开口道,“时间不早了,二姐,我们回去吧。”

薛思琪脸色一僵,孙继慎惊的跳起脚来,指着车里头瞠目结舌,薛思琪将帘子放的小了些,对孙继慎道:“是我表妹。你回去吧,我出来时间太长了,也要走了。”她垂头丧气的,心里虽没了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个地方隐隐的痛!

“好,好。”孙继慎目光朝里头直瞟,可惜里头暗暗的除了一个芙蓉色素面的衣角外什么也看不到,他不好再看,就只得和薛思琪道别,“那你保重自己!”

薛思琪没说话点了点头,随手就放了帘子。

周芳又重新走了回来,便无表情的跳上了车,马车嘚嘚的走远,孙继慎恋恋不舍的看着车走远,才摇着身上垂着的马踏飞燕的玉牌重回了茶馆!

“消气了?”幼清看着薛思琪,不露喜怒,薛思琪摇摇头,“我……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幼清冷笑了一声,道:“不舒服就对了,因为他在骗你!”薛思琪闻言一愣,有些不悦的看着幼清,幼清就道,“索性出来了,那我们就去他家门口坐会儿。”

“这……可以?”薛思琪惊愕的看着幼清,幼清淡淡的道,“不止这些。”话落,她隔着帘子对周芳道,“将你打听的事情告诉二小姐。”

街道上嘈杂的人流声,马车吱吱嘎嘎的轱辘滚动声中,周芳沉稳有力的声音传到薛思琪的耳中。

“孙公子的家只有两进,他住在前院,孙二太太住在后院,孙二太太房里共有四个丫头两个婆子,孙公子房里也是四个丫头一个小厮……”周芳说着微顿,薛思琪听着不以为意,房里有丫头服侍也没什么,也只有他们和三哥房里没有放丫头,再说,小厮做事哪有丫鬟办的周正细致。

“那四个丫头,两个还留着头,年纪约莫岁的样子,还有两个已经梳了头,管着孙公子房里的事。”周芳的话一落,薛思琪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说什么?不可能!”孙继慎说他房里没有人,他不会骗她的。

周芳觉得薛思琪又笨又傻,所以根本没有搭理她,自顾自的道:“孙公子偶尔会去牡丹阁,他在牡丹阁中还有个相好的,因为他家境并不富裕,那位叫春花的姑娘还常常自贴银子给他用,似乎只等他成亲,将来好将她接回去做妾!”

“你胡说!”薛思琪满脸通红,脑子里嗡嗡的响,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不停重复着这三个字,“你胡说……”

周芳该说的已经说完,冷笑了笑停了话。

幼清看着薛思琪如同梦呓似的说着话,心里叹了口气,前一世她和孙继慎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但孙继慎肯定是纳妾了,而且不但如此,他房里早年就是有通房的,其后就是因为薛思琪压着,才没有将那丫鬟抬成姨娘。

薛思琪是景隆三十五年年底嫁过去的,景隆三十七年就出了事,也就是说在他们夫妻那股热乎劲儿还没过去时,孙继慎就抬了姨娘了……

“二姐。”幼清拉着薛思琪的手,“我们没有必要编着话骗你,是不是真的我们大可以去牡丹阁打听一下。”又道,“其实,他这样的情况也很常见,这天下男子像大表哥和三表哥这样的人并不多,哪个府邸里未成亲的少爷房里不放个一两个丫头,管的严规矩大些的人家,就晚些放,管的松些没规矩的人就放的早一点。你若真喜欢他,觉得这些你都无所谓,那你就别介意这些事,大不了等你嫁过去把他身边的人都清理出去,你说是不是!”话落,又对周芳道,“走,我们去牡丹阁。”

周芳应了一声,把车驾到牡丹阁后巷子里,她同样当枪匹马的进去,不一会儿提溜了一个小丫头出来,小丫头被蒙了眼睛,周芳将她放在马车边,对幼清道:“这就是服侍春花的丫头。”

小丫头瑟瑟发抖,以为是哪个人府里的夫人过来寻仇的,可是找春花就好了啊,为什么要找她们做奴婢的。

“你说。”周芳声音冷冽,一手捏住了小丫头的脖子,“孙家的公子是不是和你们春花姑娘相识!”

小丫头要报命,闻言胡乱的的点着头,想也不想就道:“是,是,孙公子从去年就和我们姑娘好上了,他每个月来两次,我们姑娘有时候见他寒酸,还会私下贴银子给他花,还会给他做衣裳,孙公子还说,他马上就要成亲了,等他成了亲就将我们姑娘接回去,到时候让我们姑娘堂堂正正的做太太!”

“滚,给我滚!”薛思琪紧紧攥着拳头,掀了帘子照着小丫头脸上就是一巴掌,“滚!”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骗她。

小丫头一骨碌滚在地上,差点晕过去,周芳不想惊动别人,将小丫头提起来送进院子里又重新回来,将车驶出巷子里。

薛思琪一动不动坐着。

“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伤自己的身子,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他骗你,也是因为他知道你比起真话来,更愿意听这样的话,他当然会编个美梦说演给你看。”幼清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角不自觉淌下来的眼泪,幼清语气轻柔的劝着道“你应该庆幸,这个时候知道了这些,认清了谎言,若是将来你嫁过去再知道这些,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薛思琪发着颤,嘴唇青紫面上毫无血色,她视线一点一点移过来看着幼清,问道:“幼清……可是……可是……我好难受。”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里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磨着割着,你旧疾犯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痛不欲生!”

幼清移过去一点,将她抱在怀里,薛思琪蜷缩在她身边,眼睛瞪的大大的直直的看着前面,没有声神采也没了生机,但眼泪却大颗大颗的落在衣襟上,幼清心头微酸,前一世薛思琪一定也是这样吧,那时候她是待在什么地方,缩在谁的怀里,有没有人安慰她开解她呢……

孙继慎是她自己宁愿和姑父翻脸也要嫁的人,可等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被骗了,她那么要面子的人,一定不会告诉家里人,那时候她是有多生气,多难过,多绝望……所以盛怒之下,她才会做出那样极端的事情来吧,让孙继慎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一把大家都烧死,只有死了才最干净。

“周芳。”幼清吩咐周芳,“我们去三井坊。”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到了三井坊,幼清下了车,薛思琪却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生气似的,一动一动的歪在褥子上,幼清只好求救的看着周芳,周芳有些不屑的看了眼薛思琪,双臂一伸将薛思琪拦腰抱起来,大步进了院子里。

采芩和绿珠让跟车的婆子去厨房烧水泡茶,她和采芩把客房收拾出来,周芳将薛思琴放在贵妃榻上,薛思琪还维持着刚刚的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琪儿!”薛思琴由春银扶着快步走过来,一进门就看到薛思琪跟死了似的靠在那边,她怒其不争的走过去,照着薛思琪的手臂就抽了两下,“你说你脑子都长到哪里去了,被人三两句花言巧语就把你骗的团团转,什么都不知道,就吵着要嫁给他!父亲什么人,他看过的人能比你少?他既然不同意,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断不会害你的。”

薛思琪没吱声,可依旧在哭!

“别哭了。”薛思琴喝道,“哭有什么用,你该庆幸,现在让你知道了这些,要是你一条道走到黑真的嫁过去了,将来你就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薛思琴睁开眼睛,痛苦的看着薛思琴,一字一句道:“大姐,你能不能把三哥找来。”

“怎么了?”薛思琴一愣,回道,“我已经让人去找他了,他一会儿就过来。”

薛思琪就攥着拳头道:“我不甘心,他竟然骗我!”薛思琴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她自小最恨的就是那些表里不一的人,若是知道了谁骗她,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非要出了那口恶气才成,“你不会是要三弟找人打孙继慎吧。”

“怎么不能。”薛思琪厌恶的道,“我一想到他和我说的那些话,我就恶心。”他说他一生一世对她好,说他房里没有人,说他除了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哪个女子,说一辈子不会骗她,对她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没有半句假话!

可是,事实上呢,他根本就没有一句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