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弈微微笑着,恐怕严怀中和赵觉仁此刻正再商讨着入阁的事情,他们伺机而动蛰伏忍耐了这么久,区区一个东阁大学士肯定是满足不了,可是胡宗旭若真的就此不能上朝,内阁不能空置,赵作义入内阁是势在必行。
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只有让户部尚书彭弘文顶上了,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将户部的空缺让出来。
“走!”宋弈笑着道,“这么热闹我们也不能闲着!”说着负手就朝外头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幼清还睡在隔壁,便放轻了步子往外走,边走边吩咐江淮,“你去嘱咐周芳和江泰,让他们自己守着门户,别惊着夫人!”
江淮应是,很快的叮嘱了江泰和周芳,他自己则跟着宋弈出了院门。
一顶轿子步履飞快的去了郭府,守门的婆子一见是宋弈到了,立刻就开了门,笑着道:“是宋大人来了,我们老爷还没有歇,正在书房呢。”
宋弈颔首,丢了几个八分的银锞子给婆子:“有劳妈妈!”说着,大步朝里头走,婆子跟在后头笑的见牙不见眼,宋大人就是人好,不但好说话出手还大方!
郭衍的得了宋弈来的消息,已经开了书房的门迎在门口,见着宋弈面满色郑重的问道:“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郭伯父!”宋弈抱拳进了书房,轻声道,“胡阁老病了!”
郭衍关门的动作一怔,瞠目结舌的回头看着宋弈,不敢置信的道:“胡阁老病倒了?这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宋弈在座椅上坐了下来,郭衍心里飞快的转了几圈,宋弈就望着他提醒道,“方才我在来的路上特意去在严府门外转了一圈,正巧碰见了彭大人的轿子进去!”
郭衍恍然大悟,迫不及待的在宋弈的旁边坐下来,问道:“九歌,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现在说打算还为时过早。”宋弈认真的道,“但是郭伯父审鲁直一事迫在眉睫,按我猜测,严怀中必然会打着拖上一日算得一日的盘算,好让鲁直早点将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好,我们只有快,在他们什么都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将鲁直定罪,矛头直指向严安……此事一定,就算严安岿然不动,可郭伯父您一个户部尚书的位置,是板上定钉的。”
他就要堂而皇之的在所有人的嘴边,把户部这块肥肉夺过来。
“你说的有道理。”郭衍拧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就拉着宋弈道,“你来之前我正在写案情的章程,你帮我一起看看!”
宋弈应是随着郭衍站在书案,他已经写了差不多了,宋弈接在手中粗粗看了眼,却不会真的给郭衍提什么不足之处,郭衍见他没有意见就放了心,问道:“你方才说的事我仔细想过,确实可行。但胡宗旭的病情,可真的属实?”最近的几件事真是巧了,竟然撞在了一起。
宋弈微微颔首。
郭衍就抚掌道:“那好,届时大理寺的位置便留给薛致远,我们和南直隶的官员并无冲突,帮他们总比帮别人好。”大家虽然没有结盟或是交流,可在政治见解和立场上并无冲突,“那明年的吏部考核,我们就可以见机行事了。”
“小侄也正是如此想的。”宋弈微笑说完,郭衍又担忧的道,“但是严阁老那边对于案件的事势必要压上一压的……今天的事你也是凑巧,若严格老再旧技重施,你切不可和他正面对上,我们也只能静待一些日子,能重审已经是大不易。”
“伯父。”宋弈淡淡一笑,胸有成竹的道,“此事小侄已有计较。”他说着微顿,在郭衍期待的视线中,徐徐的说着。
郭衍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惊喜不已,笑着道:“此事交给我办就成了,你就放心吧!”
宋弈笑着应是,辞了郭衍坐着轿子回了三井坊,此刻路上已经宵禁,安静的落针可闻,宋弈阖着眼睛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远远的就听到有车轮的声音一点一点朝皇城方向驶去,他猛然睁开眼睛和江淮道:“去看看,是什么人。”
江淮应是而去,不过眨眼功夫就回来了,禀道:“是寿山伯的马车,里头坐着的是郑六爷!”
“病好了?”宋弈似笑非笑,郑辕这个时候进宫,定然也是为了胡宗旭的事情,不过也难为他能想到这么多,连夜奔波着,“嗯,望他得偿所愿吧。”话落,又阖上了眼眸不再说话。
轿子又行了一会儿终于进了院子,宋弈一下轿子就看到挂着灯笼的屋檐下,一个纤细的小小的身影立在那里,弱不禁风却挺直了腰背,但依旧让人觉得,仿佛只需要一阵风就能轻易将她带走。
那个身影好像也看发现了他,提着裙子快走了几步迎了过来,“宋大人!”
原本还惬意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就沉重了几分,他好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的去做什么事,因为他现在要负责的人,似乎又多了一个。
这个小丫头,宋弈无奈的摇着头,也走了几步沉声道:“外头凉,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幼清点着头和宋弈进了宴席室。
“我听见你出去了,有些不放心!”幼清立在他面前,担忧的道,“是东升客栈那边出事了,还是鲁直出事了?不会是那五位官员出事了吧?”
出来的这么急,连件衣裳都来不及披吗,宋弈转身对外头吩咐道:“给你们太太拿件衣裳来。”
外头候着的绿珠应是,拿了衣裳送了进去,宋弈亲自给幼清披上,幼清不觉得冷,催着道:“你快告诉我,若不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这么晚急匆匆的出门,你别瞒着我!”
宋弈知道,她这些天看似很平静,可是心里却时时刻刻的揪着,生怕出点差错,而对她救方明晖的事情有所耽误。
她已经有些草木皆兵了。
宋弈叹气拉着她的手在罗汉床上坐下来,解释道:“你想多了,他们好的很,出事的是东阁大学士胡宗旭,晚上突然病倒了,口吐白沫,病情很重!”
东阁大学士胡宗旭?那就是和案子没有关系了,幼清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来,望着宋弈道:“这件事是不是和你有关系?”胡宗旭若不能上朝,那么内阁就会有个位置空出来……会是谁填位进去呢?
按资历,不是户部尚书彭尚元就是都察院的赵作义,再不然就是吏部的施兆临……
赵作义做到左都御史的位置,再升一步就只有入阁,想必区区一个东阁大学士他应该不会放在眼里,他盯着的应该是夏阁老致仕后空出来的次辅之位,这样他和严安两人就能彻底将内阁控制在手中了。
施兆临施大人要筹备明年的吏部大考吧?这个时候他进内阁,损失可不小,想必他宁可再等十年也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所以,入阁的人应该只有户部尚书彭尚元了,幼清心头一转,就盯着宋弈道:“你……方才去找郭大人了?”
宋弈原本正要和她解释,却冷不丁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愣了一愣,继而满目兴味的看着幼清,点头道:“你为何觉得我去找郭大人了?”
她不是很有把握的将自己的想法和宋弈说了一遍:“……若是彭大人入阁,那户部尚书的位置,郭大人去坐也不是不能想的!”
“怎么这么聪明。”宋弈欢喜的揽着幼清在怀里,又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她的头顶,低眉看她笑着道,有意考她,“若是严格老压着案子拖上十天半个月,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幼清满脸通红推着他:“那你先松开我。”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尴尬的道,“若是我,就拿根绳子把鲁直掉在屋梁上,然后敲锣打鼓的让所有人知道!”鲁直都受不了要自杀了,难不成要拖到他死了再审案子不成。
宋弈异常的愉悦,望着幼清就好像他无意中得了一块璞玉,虽知道她是块上好的籽料,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让他看到,这块不但是上好的玉,还是绝世难寻的宝玉!
小丫头一直觉得这段婚姻是她占了他的便宜,他却觉得有这样一个时时发着光的小丫头在身边,他差不多就像个寻宝的人,每一天都期待着她能给他一个不一样的惊喜。
“你笑什么。”幼清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有意岔开话头,“我说错了?若是错了,还求宋大人指点。”
宋弈笑着道:“你没错,你说的好的很。”不但好的很,最重要的,是和他想的一样!
小丫头成长的速度好快,若是他再晚点认识她,到时候,恐怕他无论拿什么条件诱惑她,她都不会应允了吧!
宋弈不由生出一丝庆幸来。
“那郭大人可要多废点心思才行。”幼清若有所思的道,“这个案子若是办好了,抄了鲁直的家,鼓了圣上的腰包,圣上记住了郭大人,到时候再升迁可就轻松多了。”
宋弈赞扬的点点头,和幼清对面坐着,认真的道:“不单如此,蔡彰推荐的张茂省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吧?这个麻烦还藏在暗处,一旦激发出来,势必要激怒圣上,而据我所知,张茂省是郑辕引荐给蔡彰的,届时皇后娘娘以及郑家势必要受到波动和影响。”
张茂省就是个骗子,这一点毋庸置疑,前一世锦乡侯不知为他贴了多少银两,到景隆三十八年除夕,张茂省自鼓楼上坠下来,摔的面目全非,有人说他是自杀,有人说他是亏心事做的太多被小鬼收了命,也有人说他是被圣上下令灭口的……
但是她却知道,张茂省的死,是徐家二爷亲自办的,他不死,徐家可就真的被他挖空了。
现在再来看,连财大气粗的锦乡侯府都耐不住张茂省的“点石成金”,银两如流水似的往西苑送,更何况一个蔡彰呢,他真能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