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对面坐下之后，陆言先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顾父皱眉，也觉得那个叫许威强的学生过分了，但不代表，他赞成顾阳用暴力解决事情。

“陆先生，我看得出来你对小阳很好，但你还年轻没有孩子，在一些事情上面，可能不太会处理。小阳在学校是为了学习的，没必要穿什么名牌，这反而会引来同学的议论攀比，而且就算对方不对，小阳也不该打人，你更不能支持他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这对孩子的未来有影响。小阳以前不会这样子的。”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在责怪陆言照顾顾阳的这一年来，反而把人给教歪了。

陆言眼神一冷，表情疏离客气，直接说：“你觉得我错了？”

大人之间，说话总是委婉曲折的，顾父也没想到这个斯文俊雅的陆先生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顾父愣了一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但实际上，他就是这个意思。

陆言面带微笑，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阳阳现在是我在照顾，希望你不要再把你的教育理念加注到阳阳身上。顾先生，你觉得你就是真的为阳阳好吗？”

顾父脸色不好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言轻轻一扯嘴角，“阳阳是很听话懂事，但你觉得听话就很好？你想要的只是一个完美的，可以为你长脸面的孩子。他是很听话，很让人省心，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孩子不会对父母撒娇依赖，没有任何要求，这正常吗？他那么努力地讨你们喜欢，不敢有一点的逾矩放肆，就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怕被你们抛弃。”

“你说打架不对，是，是不对，但你让他被欺负了，也要百般忍让，什么都往肚子里咽，委屈自己？出了事情，明明对方先无理招惹，你却认为阳阳不该穿AJ，因为这才引发了矛盾？这种时候家长难道不是应该护着自家孩子，不让他受委屈吗？你觉得我处理有误，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可以这么自信，觉得自己的教育理念没有任何问题。”

顾父脸色变了几变，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似的，神情十分复杂。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直白地指出他的教育失败。

陆言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平淡地看着眼前的咖啡，克制着怒气，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诚然，顾父顾母是爱顾阳的，只是他们的爱有条件。顾阳必须懂事乖巧，十分听话，不会给他们添麻烦。顾阳心思敏感，以前也感觉得出来，所以他那么努力学习，帮忙做家务，尊敬大伯，让着堂弟，做一个好孩子。

顾父顾母会说让顾阳别只顾着学习，要多出去玩，但他们会说这话，也是因为知道顾阳并不会真的出去玩。如果顾阳真的周末跑去和同学玩，他们反而会怪顾阳学习分心，成绩下降就是因为太爱玩。

当初顾阳揍了顾兴辉的时候，顾父顾母何止是对顾兴辉失望透顶，对顾阳也是有意见的。

他们心里后悔了，如果当初不是收养了顾阳，也不至于和大伯顾兴辉闹成这个样子，矛盾多得令人厌倦烦躁。

后来，顾阳找回了亲生父母，搬到陆言那边，他们的生活也因此轻松了很多，能更专心管理厂里的运转，发展得更好了。这样一个月和顾阳见两次面，还有节假日往来，反而相处得更好更自在。

有些没有结婚生孩子的年轻人感慨过，自己实在没信心照顾得好孩子，不敢生。看见别人家孩子可爱，逗着玩玩还好，但真要自己教育培养，只是想想都觉得极难。自己能承担得起一个甚至几个孩子的人生吗？

顾父在顾阳搬离家中之后，没想太多，但这个时候被陆言这样直白到有些不客气的指责之后，突然想到这些。

我的教育方式真的出了问题？

说是为了小阳好，但同时，是不是也伤害到了他？

我真的有教好小阳吗？

……

一时之间，桌上有些沉默。顾父陷入沉思，陆言也没有说话。

这场谈话，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陆言不知道顾父心里想出了什么样的结果。

陆言也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不能让顾父顾母伤害到顾阳，所以在顾父和顾阳谈话之前，拦下了顾父，说了这一番话。

如果以后，他们不再拿以前的教育方式来要求阳阳，委屈阳阳。那一切照旧。

但如果，他们还是以父母的身份，去责怪顾阳不懂事不听话，惹是生非的话，就有必要减少阳阳和他们的往来了。

所幸，结果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