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老师,我的版看完了么?”
边学道身后是一个时事部的女编辑,31、2岁,来报社3年了,听说没签劳动合同,没有保险公积金,没有年终奖,甚至连平时的一些小福利都没有。
看着很光鲜的报社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了,明明是四处漏风的夕阳产业,却始终抱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若说店大欺人,也只是欺负没根没底凭能力进来的人,近亲繁殖的人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服。一个报业集团,几张报纸的一线采编人员不过300人,拿钱吃饭领福利的却有近2000人。
边学道很佩服女编辑的韧劲,也很同情她,因为如果早个10年,她的忍耐还算有价值,现在很难说了。
“看完了,刚已经让组版员取回去改了。”
坐回座位的边学道好一会不能进入审稿状态,他想到了那个女编辑在这待着有什么意思?也想到了自己在这干下去,就算报纸不黄,天天熬夜自己也肯定活不到领社保的65岁。
已经凌晨1点了。
整座城市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残土车,万籁俱寂。周围的楼房没有一点亮光,唯独松江日报所在的5楼仍然灯火通明。
大体已经审得差不多了,再看只要注意修改的地方就可以了。边学道尽量放松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听音乐。
除了一个常年请病假还能照常领工资的,4个审读员的爱好完全不一样。得空的时候,年纪最大的老王喜欢在电脑上打麻将,老李喜欢研究彩票走势图,老姜爱看电视剧,早几年,边学道喜欢看美剧,后来看腻了,就带着效果极好的耳麦听歌。一晚上一晚上地看美剧、听英文歌,加上在大学教英语的徐尚秀,让他的英语水平比大学时居然没有太退化,不少英文歌,都唱得非常溜。
边学道听歌的这个习惯让一些编辑和组版员很头疼,因为他审稿的时候也听,所以谁想用内线找他,他经常听不见,都得走过来找他。
总编室的主任编辑宋明一晚上已经抽了半包烟了,他现在还是想抽。这次地铁特刊,宋明接了5张版,虽然提前一周就开始成版了,领导也审了几回,题目从24个缩到20个又缩到16个,但到这最后一天,居然还在调整横刊头竖刊头。
不到40头发已经很少的宋明觉得很累,不抽烟提提神有点扛不住了。看见边学道靠在椅子上听歌养神,宋明过去把他拍醒,冲着吸烟室的方向使了个眼神。
点上烟,宋明深深地吸了一口说:“今天是早不了了,这都4、5天了,真熬人啊!再这么玩几次,我真怀疑哪天我会猝死。”
边学道拿着烟,没有点,就那么来回捏着,看着窗外的路灯说:“这才1、2号线,总体规划图的版不是你做的么?后面还有3号线、4号线、5号线就算没有地铁,下大雨、下大雪、刮大风,哪次不加班?”
宋明把才吸几口的烟掐灭,又装回烟盒说:“是啊,地铁还好点,做起来总算不恶心。真受不了那几样,下大雨能扯到城市文明,下大雪能扯到城市力量,刮大风能扯到城市温暖,这么好的城市怎么还人才外流,在同级城市里排名靠后?咱们编的人都恶心成这样,你说看的人得恶心成啥样?”
边学道向吸烟室的门口看了一眼,说:“小声点,今天总编在呢。”
宋明“切”了一声:“要是早几年没要孩子那会儿,我铁定是不干了。哎,你也看见我版上的地铁路线规划图了吧,这玩意咱要是早10年看到,不,早5年看到,在地铁口周边买俩房子,无论倒手卖了还是出租,咱还用天天在这点灯熬油的么?”
“嘀”一声,边学道手机来短信了。
是徐尚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