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下/贱的戏子,是萧凤梧的母亲。
在萧凤梧九岁那年,死了。
怎么死的呢?不是红颜薄命,而是天灾,一碗药灌下去,就悄无声息的死了。
医者可救人也可杀人,萧老太爷此生救过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可手上却也沾着血,这辈子都洗不净。
“十六郎,早日撒手,你宠他,也要看看他受不受的起。”萧老太爷长叹一声,浑浊的眼有锋芒闪动,像一柄杀人的刀,许多年前取了一个戏子的命,如今也要朝着另一条人命逼近。
萧凤梧不说话,屋里燃着暖炭,手脚却一点点冰凉起来,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声音柔柔多情,会替他缝衣,替他掖被,有一双好看的凤眼,瞳孔黑润干净,盛进漫天清风碧色,看着自己的时候总带着笑。
后来就死了,尸首无处可寻,牌位也不能入祖祠受香火供奉。
萧凤梧很想她,但他只能告诉自己不要想,因为一想,心中就会不可抑制的涌上恨意,可那恨意该对着谁呢?养他长大的祖父么?
那仿佛是两个人的无声僵持,又仿佛是萧凤梧一个人的沉思怔愣。
萧凤梧是喜欢秦明月的,但那喜欢太浅薄,浅薄到不能替他做长远打算,浅薄到将他捧上神台,却在他跌落时无力去救。
就如萧老太爷所说,宠他,也要看他受不受得起。
好似殷商亡国,罪孽尽归妲己,好似唐皇杨妃,宠爱滔天,结局就是马嵬坡下芳魂永逝,萧凤梧喜欢秦明月,却只知道张扬的堆金砌玉,从没有思考过,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灾祸。
多年积压,已经触到了萧老太爷的底线,他声音苍老:“十六郎,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动手。”
他动手?怎么动手?无非故技重施,一碗药灌下去罢了,毕竟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戏子的生死。
不知是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又或者只有半盏茶的功夫。
萧凤梧扶着膝盖从地上缓慢起身:“……给他些安身立命的银钱,让他走吧。”
彼时秦明月对萧凤梧的喜欢有十分,萧凤梧对秦明月的喜欢却仅有五分,感情不深,断了虽有不舍,却不至痛彻心扉。
雕花木门打开,吹进一室风雪,萧老太爷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问道:“还要去见他吗?”
萧凤梧头也不回,声音裹挟着冰雪遥遥传来:“不见了。”
三个字,给这段故事定了结局,说不清谁对谁错,有时候命数这种东西,是真的由不得人。
再次睁开眼,仍是冰冷潮湿的牢房,萧凤梧听见隔壁传来低低的哭声,顺着看去,发现是萧凤鸣,堂堂七尺男儿,缩成一团,肩膀一抽一抽的。
萧凤梧知道,他是在想媳妇儿子。
不丢人,毕竟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死了。
萧凤梧也在想,想秦明月,他对不住这个小戏子,也不值当对方用命来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