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雕师看到原石后也说:这是个能做镇国之宝的宝玉啊!我要把它做成祭器,供奉于神庙,庇佑吾国万年啊!然后他花费数十年,将这块璞玉一点一点雕刻成型。”

“终于,玉器完成了。它被玉雕师小心地封存起来准备第二天敬献给这个国家的大王。”

“但就在这晚,一群强盗闯入了玉雕师的家中,他们杀了玉雕师,开始四处寻找着食物,玉器也被他们找了出来。”

“强盗们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便交给老大辨认。强盗头子拿起来咬了一口,发现不能吃,便把玉器扔到地上,将它摔成了碎片……”

程琚说完看向韩昭,他红着眼睛凄凉一笑:“很讽刺的故事,不是吗?”

君子如玉,程琚说的是景修。

在程琚心中景修是天下无双的国士,是能还乱世清明太平的王佐之才,他的早逝并非一人的悲哀,而是历史的不幸。

景修不是宣宗的弟子,他师父是祁山学派的传承人,所以程琚只称他学兄而不是师兄。

十四岁时景修跟随师父来到宣宗,借地治学,也是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程琚。

那年程琚十三岁,因为天资过于卓绝,他小小年纪便盖过了同辈所有弟子,过早地体会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觉得同辈无人可入眼。

然而景修的出现改变了他的想法。

虽然每次都能在比试中凭借超常的应变能力赢了景修,但他总感觉输的是自己。

程琚用醉醺醺的腔调向韩昭叹道:“先生懂的吧。治国也好、打仗也好,皆非儿戏,小聪明没用,纸上谈兵也终不如实践。虽然赢了学兄,但是琚也知道,治国安民,琚不如学兄。”

“学兄沉稳、严谨,忠直仁爱、脚踏实地。他知道各地百姓的生活状态、风俗习惯,知道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节该种植什么作物、如何种植,知道沿海与内地的盐价在不同时期的具体差异……”

这些民生信息都是景修跟随其师父游学时调查得知的,对走过的地方他了解得像在那里生活了十多年。

“这份心性,这些知识才是治国安民真正需要的!那时学兄只有十四岁,而琚在那个年纪有的只是空浮的倨傲,只知道执着于一场奕辩的输赢。”

天才比常人优秀的原因之一便是他们总能认识自己的不足,并用行动弥补。

从那个时候起,程琚的心态变了,他目中不再无人,而是多了一个清隽的身影,让他去仰望追逐……

而素来被老师誉为“天纵之才”的景修也把屡屡打败他的程琚当做“宿敌”奋力想要超越。

两人你追我赶,最后输赢不论,倒在学院留下一段“听涛双璧”的传说。

景修与程琚一同修学的那段时间是整个宣宗学习治国术的学子们最为黯淡无光的年月。

日月争辉,星光萤火何谈光耀?

直到景修随师父离开,程琚潜心治学,学院的学生们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回忆起旧时的点滴,程琚怀念地笑了起来:“学兄的师父叶师伯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年轻的时候便总爱与师父争高下,年纪大了便开始比弟子。”

“真是的,他们老一辈的较劲儿,把我与学兄扯进去做什么?”

“每次学兄输了以后都会被叶师伯教训,我也心疼学兄,但是学兄那个倔脾气是容不得我让他的。”

而且,比起暗地放水被发现导致景修生他的气,他更愿意在赢了后花心思去讨景修欢心。

输了后懊恼沮丧的景修可比平时古板拘谨的样子生动可爱许多。

“学兄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很容易钻牛角尖。生气了很难哄的呢。”虽然说着抱怨的话,但程琚嘴边却荡开一抹温柔的笑。

他醉了,呢喃着前后不连贯的低语,诉说着过去的点滴,语气缱绻,揉进说不清的情思。

——他的学兄那么迟钝,千秋岁的含义只怕到死也没明白吧。

韩昭诧异地看着程琚,他觉得自己觉察到了什么,但又无法言说,也不便言说。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程琚低唱起《卫风·木瓜》,醉后语调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