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足够天下改头换面,足够一批人被人世遗忘。

没人还记得韩昭,没人还在意那个已经覆灭的凉州,也没人再叫他赵寄。

以至于刘稷都开始怀疑凉州的九年光阴是不是他的臆想……他似乎一出生就是三公子,没有师父,没有亲如兄弟的少主,只有自私冷血的父兄与阴险深沉的先生公良尹。

可惜刘稷天生记忆里极好,他还记得,记得韩昭给他讲解兵法时低沉悦耳的声音,记得韩昭手把手教他枪法、骑术、箭术时的体温,记得韩昭隐忍克制却又不经意流露在细节处的关心,以及他对自己从小到大的维护与庇佑……

他恼恨自己记性太好,以至于如今还能回忆起那些感觉与温度,所以显得荆州的夜特别寒凉。

为了成为韩昭期待的人,成为成熟稳重的领袖,他每一天都在努力。

然而好不容易重逢的时候韩昭却躲着他,并扭头投入了刘瑾的阵营。

三年的思念担忧化作了怨恨,悲凉的情绪自刘稷心底生起,浇在被苦痛折磨的内心上,顷刻间变为燎原的怒火。

韩昭听明白了:刘稷在为他入刘瑾麾下生气,以为自己选刘瑾是在做两手投资。

被如此误解韩昭有些恼怒,他反问刘稷:“你觉得我背叛了你?”

“忠诚”是韩昭心底隐秘的疤,如今质疑他的又是他付出全部心血的刘稷,话说出口时他自己都嗅到了里面的□□味儿。

他不想与刘稷吵架,一则有失自己师父的风范,二是吵架从来都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平静解释:“那不算背叛。”

韩昭觉得自己从没有真心侍奉刘瑾,所以不算背叛。

但刘稷想的不一样,他以为韩昭在说背叛的定义。背叛的前提是有忠诚,如果韩昭从来没有在心里给予过他这样的地位,还算得上背叛吗?

是啊,他算什么?

他只是被韩昭用来接近皇权的工具,韩昭当初救他也是因为他的翌室血脉,这些在当初离开凉州的那个夜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他还在妄想,妄想能从韩昭这里得到更多,如今被伤到也是活该。

工具能有一个便能有第二个,韩昭能抛弃他一次就能抛弃第二次……

怒极悲极之下刘稷反而笑了起来,森森白牙看着十分邪气渗人。

他右手抚上韩昭的脸,头则垂到韩昭的右耳边,用低哑暧昧的语气叹道:“顾先生的眼光不太行。你以为刘瑾斗得过我?”

“我会用事实让先生明白,您这次,押错了。”说这话时刘稷的唇几乎快要贴上韩昭耳廓,而韩昭也被他温热的突袭弄得寒毛炸起,侧头躲避。

突然,车门被从外面打开,光线猛地照进昏暗的车厢。

“老大,茶泡——”

耿毅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景象,脑袋当场死机。

他看到了什么?

刘稷把顾崇明抵在车壁上,还意图低头去亲他?

耿毅心里仿佛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老大,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以前不这样的。你不能看顾先生长的端正就又图人才干又馋人身子啊!你看顾先生一脸不情愿的模样!

突然被人打扰,刘稷抬起头,不满地看着耿毅:“你来干嘛?”

因为余怒未消,他的语气听着颇为严厉吓人。

耿毅咽了一口口水:“您让我给您泡茶的。”

刘稷扫了一眼耿毅手上的茶杯,想起自己的确这么说过:“放下滚!”

听到这句话耿毅麻溜地放下茶盘开溜,跑了几步后又想起了什么,掉头回来关上了门。

将起的争执被耿毅这一个打断,刘稷也冷静了些。

他放开韩昭,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端起茶用杯盖拨开浮起的茶叶,一张脸阴沉着,却不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