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舟掏出自己的备课笔记放在书桌上,坐在椅子上默默打开教材,有点干涩地开口,“……阿然,对不起,哥当时是……”
朗灼然目光略过他,看向了他手下压着的备课笔记。他走过去,在郑小舟椅子后微微弯腰,伸出手在那本笔记上一处虚虚一划,低声提醒道,“老师……该,上课。”
郑小舟被一股沐浴露气味包裹着,感觉头顶呼吸温热,耳朵发痒。被他这么一噎,喉头一堵,却只能自认理亏,拿起笔来在教材上点点画画,开始集中注意力讲起课来。本以为身后的人会坐下来听,没想到他却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那个姿势,双手撑在桌子上,探着身子越过他头顶看教材。
郑小舟觉得浑身不舒服,却不好出声,只得硬着头皮讲下去,强忍着头顶的温热痒意。身后的人呼吸很浅,存在感却极强,郑小舟看不到他的表情,简直是如坐针毡。
难捱的两个小时过去了,郑小舟把课本和备课笔记收好,急急地站起来要走,却忘记头顶还有个人,一下子结结实实地撞到他的下巴上。朗灼然一声闷哼,郑小舟在心里大骂自己傻/逼,习惯性地伸手帮他揉下巴,碰到那片细腻皮肤的时候才惊觉不对,赶快收回手来,却被他牢牢按住。
朗灼然的眼睛黑沉沉的,盯着他一瞬不瞬。
郑小舟别开眼神,勉强说道,“……之前我家里人出事,事情紧急,没有告诉你就走了,是我不对。后来……你被接走了,联系不到你,不是哥不想……总之是哥不对,阿然,哥给你道歉。你要是实在烦,哥把钱退给你,以后……”
朗灼然突然开口了,“不。”
郑小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嗯?”
朗灼然把他的手腕松开,默默看上面一圈淡红的痕迹,艰涩道,“老师,不,反悔。”
郑小舟心里一酸,安慰地抱了抱这个长高了的小孩,道,“不会,之前是哥的错,不会再有了。”
身后环上一双手臂,逐渐收紧,最后有点让人喘不上气,郑小舟默默忍受着,权当是给小孩的补偿。
良久,一个很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送的,小舟,小舟哥哥,还,留着……吗?”
郑小舟回想起宿舍抽屉里那只做工精巧的小木舟,心里一乱,徐子阳说他的东西大半都不见了……该死。
嘴上只能糊弄过去,“在的,在的。”
朗灼然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要……一直,收好,小舟哥哥。”
郑小舟应着,心里想着哪天自己得学着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可不能再得罪这小孩了,乖得让人怪心疼的。
之后郑小舟每天仍是按时来,讲的时间却越拉越长,主要是朗灼然脑子太一根筋,学数学的时候有种死磕到底的执着精神,连定义公理都要问两句为什么,推导过程更是跳个步就转不过来了。郑小舟强压着自己的小暴脾气,尽量小心翼翼地照顾小孩敏感的玻璃心,能掐自己手心就不骂脏话,把一个例题翻来覆去讲了三四遍,自己学习的时候都没这么使劲过,应付小孩却能强打起十二分的耐心和警惕,一行一行地往下教。阿然也确实是用功,虽说反应慢,但是真学会了就能掌握的很透很扎实,让郑小舟觉得很是欣慰。
教课之余郑小舟收到了F大的EMS,里面有几张F大的行李签,新生报到手册,本市高校分布图,明信片,还有一封赭红云纹的录取通知书。
他端详了一会儿那个米色纸面上黑色标粗的“郑小舟”,记下学号后登陆了学校的教务处网站,新生报到。登录后发现要填一个生活习惯调查问卷,分配宿舍用的。
晚上睡眠时间?
郑小舟下意识填了10:30,高一时候养成的作息习惯,后来搬到喻微家,做的时间长了,会困得睡过去,被顶的一耸一耸的,却是闭着眼睡得死死的。
午睡?
基本没有,平时上语文课的时候补觉,一般。
自习习惯?
宿舍床上。
起床时间?
被赭青带的已经习惯早起了,6:00左右吧。虽然起的早,但磨蹭磨蹭仍然会迟到。
……
郑小舟点了提交,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他对新学校还是有点期待的。毕竟是一个新起点,人还是要往前走的,一路剥离,一路拔节,认识新的人,做一些重复的事,慢慢把进度条往前推,使用自己的生命如同挤一管牙膏。
日子一天一天过,郑小舟每日生活逐渐规律起来,早起认真吃早餐,跑步或者骑车去阿然家教课,教完课听他弹一会儿钢琴,自己跟着哼唱两句,或者央着他教自己雕刻小木件儿。
阿然雕刻木头的时候,十分专注,修长手指拿着刻刀,削完大体形状,就拿出工笔细刻,每一笔都凝注了心血,一刻就是一两个小时,脊背微弓,脖颈低垂,几乎是一动不动。
郑小舟越看越心中有愧,只得认真看着去学,只可惜手拙,眼睛会了手不同意,刀划着划着就跑手上了。有一回阿然刻完了,回头一看郑小舟手上划出血了,登时就愣了,缓过神来气得去抢他手里的刀,说什么也不让他碰了。郑小舟暗自叫苦,只能默默看他刻,自己回去偷偷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