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舟即将迎来自己在这座城市的第三个生日。他的二十岁生日。
行野vlog给他展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自媒体时代,大学生想赚钱养活自己,不一定非得做家教发传单,很多时候一副好样貌就是天然资源。
他仔细研究了一下之前的vlog,看了一圈微博和B站的评论,关注了几十个生活vlog博主,从受众角度出发总结出一点规律来:代入感要自然,距离感要适度,表情管理和说话节奏把控好,基本就没差。其中有不少人只是长得稍微帅一点,名校毕业,就算只是直播写作业也是有人爱看的,再出几期分享经验或者单纯聊天的视频,人气慢慢就攒上来了。
他想了几天,越想越觉得可行,便在各个平台开了账号。把这事和尹南希一说,尹南希眼睛一亮,立马和创协申请了摄影器材,催促他期中考完就着手做。
郑小舟考完试研究了好几天视频剪辑,磕磕绊绊地录了一期视频,剪完了又叫何浩宇他们帮忙修了一番,才放到了微博和B站上。尹南希和行野的官博负责人沟通一番,那边很快就同意了帮忙转发宣传。
之前那期vlog给行野官博涨了不少粉丝,有不少都是冲着高颜值高材生来的,粉丝黏连性极强。不少人一发现vlog里面的小哥哥开了账号,流量一下子涌过来,一周内粉丝就超过了10w,渐渐有广告方开始找他合作推广。郑小舟发第八期vlog的时候,微博粉丝已经破了500w,不时就有星探找上门来,郑小舟一概拒绝了。娱乐圈水太深了,他不敢也不想碰。
由于F大学业安排比较紧,他每日剪视频愈发觉得很吃力,便打算每日开半小时直播,写一会作业看看书,顺带着和粉丝聊聊天。
他一般是在舍友去图书馆的时候直播,提前都会和他们打好招呼。傍晚的寝室人比较少,肃静,适合直播。只是有一次,他在宿舍录到一半,赭青就开门回来了。他的书桌正好在郑小舟背后,默不作声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地看书学习。当时弹幕就刷疯了,郑小舟呆滞了一瞬,硬是撑到了结束,他从来没觉得三十分钟这么漫长过。
那晚过后,赭青在他的生活中就消失了。即使是在同一个宿舍,即使每日上大课时会在同一个教室,两人之间却是隔着一面透明墙壁的。
郑小舟依稀间好似回到了小学初中,那时候赭青对他的态度就是这样。不,是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他不会对任何人施与多余的关注,他很珍惜自己的时间,并把每分每秒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他看起来没什么感情变化,干净、整齐,又冷清,像一支小箭,箭锋隔离出一个自己的国,在里面忙碌又踏实地磨着自己的镞,隐隐盼着有一日能从泥泞里射出去,然后生活在别处。
现在的赭青好像回归了那个状态。郑小舟有点替他高兴,这样便是最好了,对谁都好,谁也不耽误。
多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大家都活得热气腾腾,这总归是一件好事的。
直播间里有时候也会出现郑小舟的大学甚至高中同学,知根知底的,吵着嚷着让他唱歌,甚至还有刷青舟CP的。郑小舟第一次开口唱歌的时候,直播间静了一瞬,好像所有人的网络同时卡住了一样,几秒种后就开始疯狂刷屏,粉红色小心心充斥着整个屏幕。当天的礼物达到了开播以来的历史上限,从此开播唱歌成了每日必备,粤语老歌翻唱又吸引了一波热度,粉丝群体又扩了一番。
郑小舟手里的钱肉眼可见地变多,但他比较怂,心知自己没那个投资的脑子,只开了个大额存款老老实实存钱,为以后做准备。
喻微其实对他做网红主播这件事非常不满。他不喜欢郑小舟做这种事赚钱,看到弹幕上满屏的“老公”、“崽崽”,只觉得心里膈应得很,顺着网线摸过去看了一遍那期行野的vlog,登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他早就看出这两个小孩私下肯定有点事,几年前那节晚自习,他在后门窗户看得清清楚楚,郑小舟歪着身子把手伸到别人裤子里去,斜斜地瞟眼看人,那小孩便红着脸让他摸。喻微当时心里有点燥,下课便上四楼去逮郑小舟了,见他对谁都是一副孟浪刁蛮模样,心里便只觉得好笑。
同个小孩较什么真呢?他们又懂些什么,不过懵懵懂懂的,凑一块胡乱玩儿罢了。
却未想到几年后那小孩竟也追着脚跟了过来,还一个劲儿地往小舟身边凑。郑小舟那日回来戴着口罩,八成也是那小子作弄的。喻微一直觉得赭青的长相有些面熟,名字也像是听过,大略查了查那小孩底细,竟发现还是个身上有残疾的,是个不男不女身,往上一细查,便摸出他身世来。
南洋赭家传到这代,总共四房人,老大是赭家老爷子一手培养的苗子,头脑胆气都有,命却不好。人在楼里好好地谈判,被恐怖分子劫持的民航客机从天而降,大厦轰然倒塌,数千人同时丧命。赭老爷子听闻噩耗,半条命便也没了,吊着一口气培养剩下的儿女。老二好嫖好赌,男女通吃,十六岁便有女人抱着孩子找上门来。赭老爷子见那孩子眉眼肖像大儿子赭靖,便勉强养下那小孩,叫他名字也带了个青字,权作纪念,当个猫儿狗儿地将养着,倒也不十分上心。
至于那女人,便给了钱随便打发了。老二到了年龄便叫他成了家,那世家小姐性子利得很,一进门便把老二收拾得服服帖帖,使了个手段把小孩送了出去。老爷子问了,便说是小孩生母偷走了,咬死不松口。老爷子心里有怒,这微薄的怒火随着孙子的诞生,却也渐渐消散了。老三性子温敦软弱,却不声不响搞大了同校女子的肚子,吓得不敢告诉家里。那女子便是郑秀衣了,要强得很,自己大着肚子回了老家,生了郑小舟。
如今赭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全凭老爷子和那小姑奶奶咬牙撑着。老二的两个儿子随了烂根儿,被母亲娇惯长大,膏粱纨袴那一套学得是有模有样;老三娶的妻子生了三胎女儿,每一个都亭亭玉立地做着少女绮梦,最大的也不过豆蔻年龄。赭家树大招风,根骨已渐渐朽烂了,分崩离析是早晚的事。除非老爷子椿龄无尽,期颐之年仍可巧捷万端,四清六活不减当年。
喻微查净了他底细便顿觉没趣,并不放在眼里,只是将郑小舟稍微看紧了些,见他的次数多了些。郑小舟学业紧,晚上若是太困,便放他睡觉,只是单纯地抱着,却也觉得满足。
他几次压着火气,尽量冷静地和郑小舟讨论直播的事情,却被郑小舟以各种理由狡猾搪塞过去。喻微好几次想直接封了他的直播间,看到他在屏幕里挑着眉毛唱歌的样子,又狠不下心来。
小孩想要发光,便叫他发好了,玩腻了便不玩了。你若强着他,反而把人逼得越远,倒是没意思了。公司临着年末事情多起来也没时间管他,遂放平了心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着他,自己默默筹划着给他过二十岁生日的事。
郑小舟见他不管不问,心里愈加自在起来,也默默等着11月27日的来临。他隐隐能预感到这是个不同的日子,不同与他以往的任何生日,是一个漂亮的节点。经历过便像是蜕皮一般,与难堪的过往剥离开来,露出鲜嫩嫩初生皮囊来,未来的大片光明伸手可触,实在叫人兴奋。
生日前一天早晨,他照常去校游泳馆游一小时泳,洗完澡去上课,却敏锐地发觉周围人眼神在若有若无地瞟他,和往常明目张胆的注视不同,他们的目光带着点心照不宣的讥诮同情。女生们转盼流光间带着游离的审视,男生们上下打量他,被发现了也不在意,只是微微眯起了各自的眼睛,见了什么恶心东西似的,嬉笑怒骂着走开了。
郑小舟想起醒来之后还没有开机,他把手机从背包里拿出来开了机。手指有点发抖,未接电话476条。一大半是郑秀衣打的,再就是喻微,其他的便是朋友了。未读短信数千条,大部分都是陌生号码,郑小舟还没来得及看,页面就变了,郑秀衣的电话打了进来。
“......妈?”郑小舟一个手抖,不小心接了,只得硬着头皮喊了一句。
那边静了一瞬,便绝望地哭起来,声音很嘶哑,像一匹受伤的母狼。
郑小舟面无血色地退出聊天页面,手机屏幕顶部一排蠕动的绿,每个软件都爆了红点,他点开了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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