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温柔地捧起他垂下的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从袖中拿出药剂,一点一点地滴入他因为泛白的唇间。
价值连城的药剂,灌入他的喉管,多余的从他下颌流到胸口,然后融入冰凉的寒水之中。
将夜这才有了些说话的力气,他动了动被束缚的腕,声音低哑:“我在做梦?”
他倒不是第一次梦见修了,以为这还是幻梦,努力睁开灰蒙蒙的眼睛,试图透过那蒙蒙的白光看清楚他的轮廓。
高贵的神明双手穿过他泛着潮意的银色发丝,捧住了他的脸。
将夜感觉到脸颊上的温度,浑身一颤。
然后神明抿了一口药剂,俯下身,唇瓣覆上了他干裂的唇。
源源不断的力量伴随药剂,缓缓渡来,治愈了他身上经久的伤痕,那些翻卷的皮肉,愈合又裂开的伤口,都在渐渐地弥合。
这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施予者不带一丝情|欲,神圣而高洁。
而他哺入将夜口中的一口药剂,却是他毕生的甘霖,足以慰藉他的漫长年岁。
然后,修像是安抚雏鸟一般,低声道:“你自由了。”
你自由了,将夜。
将夜在牢里呆了十个月。
对他来说,却是一生那样长。而他无所不能的主神,私下里与神王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换,他不知道。
修牵着他的手,把他领出那足以埋葬一条神祇生命的长长甬道。
他双目缠着一条黑色的绸带,为了防止他被骤然的阳光刺伤眼睛。
将夜终究还是褪去了几分张扬,变得冰冷、隐忍而沉默,仿佛一切都不能牵动他的内心。
法师的手白皙修长,却成了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他平生第一次这样乖巧沉默,把一切都交给一个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仿佛这就是一辈子。
而这条路却是有尽头的。
法师在神山的长阶之上停下,面前是辉煌的万神殿,底下是碌碌人间。
他转过身,对他道:“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什么意思?将夜心里迟钝地想道。
他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到张皇了。
法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不再是你的主神了。”然后他看了一眼云层之下的人间,将他的武器与刺客袍归还,道:“你走吧。”
将夜颤抖了一下,他用力扯开眼睛上覆着的黑色绸带,狠狠地摔在地上,他厉声质问道:“你不要我了?”谁都能听出,他声音里带着颤抖。
法师不答,只是负着手,缓缓地走上了长阶。
黑袍逶迤在地,仿佛一片幽曲的黑影。而他长长的金发,更是明亮璀璨。
阶下的少年,因为刺目的阳光而流着泪,却仍旧固执地发问:“修,你不要我了吗?”
声声泣血。
法师的背影逆着光,却有着居高临下的慈悲,却又无情至极。
他没有回头,只是道:“你被神王流放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