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的长袍在石阶上摩擦过一片血痕。而他却向着神山的石阶走去。
那是通往神山之下的道路。
“他想离开神山?”
“就是离开了,他这种伤势也活不下来吧?”
“而神王陛下会拯救我们。”
神王依然没有阻止,他方才处刑之时异常的苛刻,而现在,却显得十分宽容,甚至带着几丝嘲讽的快意。
他知道修走不到尽头。
传奇大法师眼瞳微微聚焦,他看到了无尽的阶梯之上有着狰狞的裂痕。
神山在晃动,灾难在降临。黄昏即将走到尽头,无人知晓,来临的是永恒的极夜,还是惯常的日升月落。
而他依旧走了下去。
一步一步。
他是凭着残存的最后一口气走到这里的,他若是没有这口气,他怕是早就在堕神台上死去。
但他还记着,自己要活,活着去见什么人。
他曾经答应过什么事,一定要办到。
他这一生都没有骗过将夜。
不能失约,不可失约。
如血的霞光给他的背影披上华彩,却分不清,那些流淌的是霞光,还是鲜血。
逶迤的黑袍摩擦着白玉一样的石阶,留下深深浅浅的血痕。
太过惨烈,也太过悲壮。
若是在人类的吟游诗人口中,他会被描绘为人类的火种,救世者,真正的神明,有着悲悯、博爱与仁慈的心。
慈悲的神明为了拯救人类,万剑穿心,却依旧担忧着神山之下人类义军的安危。
这是浪漫的史诗,是遥远的传说,是吟游诗人最爱的歌谣。
而他不过走了几步,便跌倒了。
他跪在台阶之上,金发散落了一地,显得黯淡无光。而他单薄的身躯之中,仿佛还有着些许力量,他用沾染鲜血的五指撑住身体,又一次站了起来,像一片飘荡的,脆弱的游魂。
耳畔是结界撞击的声音,上万年的结界,乃是神山最久远、最坚硬的存在,即使深渊入侵也未曾破开。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走的跌跌撞撞,走过的路染满神血。
可他还是坚定地向下走,那些孤灯照影,形影相吊的岁月,好像都已经离去许久,却又像是未曾离去一般。
接着染满他苍白过往的,是那银发白袍的少年。
一笑一怒,一嗔一喜,一个转身,一个回眸,都写在他的记忆里。
大法师从未有一刻,这样接近于“人”。
他在想,当年将夜走下神山,兴许也与他现在的感觉很相近。
举世为敌,孤独永寂。
但是大法师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他的功绩,他的罪业,无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