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泰还要再打,陈瘦石却跪下来拦住他:“父皇!”
姬泰蓦然怔住。父皇,他开口就叫父皇,叫得那么自然,没有半点不情愿。姬泰心里竟有些酸楚,然后他听见自己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口气从最深的胸腔里吐出,带走了所有压抑、纠结与无奈的情绪。
一瞬间,陈瘦石与杨榛都发现,姬泰老了。仿佛刹那间老了,在卸下全部支撑的强大后,他露出了一丝脆弱。
可那只是瞬间,当姬泰伸手去扶陈瘦石的时候,他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威严的帝王。
“石儿,起来。”
姬凤鸣的眼睛已经被妒火烧红,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双手上,父亲竟然,亲手扶起陈瘦石,那么和蔼可亲。
“父皇,请上坐。”陈瘦石扶姬泰坐上正中的位置,并把杨榛的软榻移到下手,然后端端正正地跪下,叩拜道,“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姬凤鸣这会儿已经爬了起来,手仍捂着脸,站在一旁,眼神阴鸷地盯着陈瘦石。
姬泰道:“石儿,你何罪之有?”
陈瘦石道:“儿臣冒犯太子殿下,以下犯上,儿臣知罪。”
“陈瘦石!”姬凤鸣怒吼,“你少在父皇面前惺惺作态!你胆大包天,根本就敢骑在我头上!”他指着杨榛,“你为这小奴才火烧国舅府,还打了本宫,本宫在你心目中竟不如一个小奴才,是不是?”
杨榛心道,太子这是要故意挑火啊!他猛地从榻上滚下来,陈瘦石惊道:“榛儿,你干什么?”想去扶他,无奈皇帝还没命他起身。就见杨榛支撑着跪起来,膝行到他身边,落后一步跪直身子,伏身道:“陛下,主子并非为奴才冒犯太子,实在是为了皇家颜面。”
姬凤鸣气得七窍生烟,一步跨到他俩前面,喊道:“父皇,儿臣只是......只是气不过陈瘦石仗着父皇宠爱,在儿臣面前趾高气扬,所以才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父皇您看,他,他连儿臣都敢打了,以后岂非还要冒犯龙颜?”
姬泰深深地看了陈瘦石一眼,对儿子道:“石儿冒犯龙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语气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姬凤鸣整个儿僵住,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父亲。
姬泰命令道:“你跪下!”
姬凤鸣在陈瘦石侧前方跪下,犹自不甘:“父皇!”
姬泰不看他,道:“石儿,你太子大哥做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告诉朕。”
“父皇,此事儿臣本不想声张,毕竟乃是我皇家私事。”陈瘦石道,“只是儿臣不曾想到,事情竟会传到大臣们耳朵里,儿臣委实不知......”
姬泰抬手:“朕知道了,你做事有分寸,也顾及到了你太子大哥的颜面。朕只想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
陈瘦石道:“受害之人乃是儿臣的侍妾杨榛,让他回禀父皇吧。”
姬泰点头,命陈瘦石起来。陈瘦石心疼杨榛还跪着,唯恐他身体吃不消,真想把他抱起来。杨榛默默地看他一眼,用眼神道:“夫君不必担心,我没事。”
他敛起一切情绪,语声平静而清晰,神情不卑不亢,从翠微被买通给他俩下-药,自己去请大夫被掳,一直讲到太子要用药夺去自己的记忆,再将自己卖入南风馆,引陈瘦石去。
“污蔑!”姬凤鸣跳出来打断他,“这些都是你编的!”
“父皇,儿臣只是将杨榛掳来,囚禁在国舅府,并没有做其它的,这小奴才在污蔑儿臣。”他急急澄清自己。
姬泰眼底阴云翻涌,他的手指攥紧椅背,抓得青筋凸起。汹涌的怒意几乎将他的胸口撕裂,若不是苦苦忍着,他恐怕要一口血吐出来。
他知道自己儿子骄纵、恶劣,可是没想到他如此不堪。
他冷冷地用眼神制住儿子,对陈瘦石道:“石儿,朕知道杨榛受了委屈,你在宫中多住几日,叫御医给他好好疗伤。他受的打击比较大,有些神智不清、胡言乱语,朕也不怪他。总之,此事是太子的错,朕会罚他。但他是储君,又是你兄长,犯上之举,下次不可!”说到最后一句,皇帝的声音变得严厉。
陈瘦石恭敬地应了声是。
姬泰转向儿子:“太子失德,罚禁足一月,去吧!”
姬凤鸣气得眼前发黑。陈瘦石打了他,一句“下次不可”就揭过去了,而自己挨了打,还要被罚禁足。
他恨恨地盯了陈瘦石一眼,退出欣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