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悦你。”
他将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眼底漾起浅浅的笑意,又说了一遍:“我心悦你——寤寐思服。”
那一直在叫的,不知道藏在暗窗下还是深草中的虫子陡然停顿,然后发出了更为响亮、最为响亮的一声。
明月如霜,江瑗的眼里倒映着月影星光,也倒映着季玦。
他甚至不等季玦回答,就对着季玦摇了摇头。
他不想让季玦现在就说一点什么。
季玦见他摇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和以往一样——他不说话,他却明白。
江瑗拿起桌上的酒壶。他想摸摸壶口,却又停下动作。
他依然平视着季玦的眼睛,他让季玦看清楚自己的眼睛。
他说:“我今天本想喝酒的。”
季玦莫名知道江瑗想告诉他什么。
他本想喝酒,却没有喝酒。他不想让季玦认为,他的表白是突兀的、是糊涂的,是在杜康作用下,混乱着心智情思,无可无不可的一时起意。
他在表明他的决心。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季玦就知晓了,江瑗已经思考过,权衡过,斟酌过,他是认真且慎重的。
又是一阵南风,季玦闻到了江瑗身上的茉莉沉香味,隐隐约约——大概是心字香的翠烟,还是他们一起调弄的。
江瑗低下头,解下腰间的五色络子,把那玉璧攥在了手心里。
他攥得很紧,那只手张合两次,终于从桌下来到了桌面上。
他又增加了一只手,把玉璧托在了两手之间。
那是之前与季玦勾勾缠缠的那只瑗。
他微微低头,鸦羽般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那双惊心动魄的眼睛。然后,他又坚定地看着季玦。
他把那只瑗,双手奉在季玦身前。
“砰!”一只飞蛾循着光,撞在了纱窗上。
“砰!”——季玦听到了这声。
“砰!”
夏虫恍若疯了一般振翼,仿佛不止一只,它们此起彼伏地尖叫,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亮。似乎满世界都是这样的声音了——喓喓切切,嘈嘈促促,朝生暮死,震耳欲聋。
季玦慢慢伸出手。
他握住江瑗的手指,把玉璧按回在江瑗手心。
江瑗缓缓勾起一个并不真切的微笑,眼睛却眨了又眨——他怕自己的眼睛干出什么丢人的事。
季玦面色平静,却正衣冠而危坐。
他坐得很正,背挺得很直,让自己看起来一丝不苟,对江瑗的表达做出极大的慎重。
他终于露出一个笑,郑重道:“……容我三思。”
江瑗知晓了季玦的珍重。
他也终于笑了出来,笑容越来越大,华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