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也没说话,只是微笑着指了指外面,示意他出去,态度还算和善。
司南忙装作惶恐的模样,摆了摆手,用不那么标准的洛阳话说:“抱歉抱歉,一时走迷了,打扰了大师清修。”
僧人笑笑,行了个佛礼。
除了最初那个模糊的笑声,他一直没出声。
司南猜测,他大概修的是“闭口禅”。他没敢逗留,快步回到外院。
刚好到了午饭时间,寺中僧人抬着木桶出来,给流民们发放稀粥和菜饼。
司南塌下肩膀,佝偻着身子,混入流民之中。
他拿眼扫了一圈,排在一个面相憨厚的中年汉子身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撞了对方一下,忙道:“对不住、对不住,乍一起来,恍了一下。”
汉子果然是个心善的,忙扶了他一把,让他排到自己前面,好心道:“看你瘦的,几顿没吃了吧?”
司南苦笑着摇摇头,一脸真诚道:“唉,刚找过来,可遭罪了。”
汉子叹了口气,“都不容易,好在佛子大人心善,惦记着天下苍生,不像……那位。”
司南心下一哂,佛子大人?
什么鬼称呼!
他没有纠正汉子对官家的贬损,状似无意地问:“叔,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们村可伤到了人?”
“没,一个都没有。原本正睡着觉,突然听到一阵锣响,睁开眼就看到冲天的火光。保长带着大伙往北跑,这不,就跑到这里来了。”
司南眉心一皱,打南边跑来的?
火不是从大安寺烧起来的吗?
汉子瞧着他的神色,问:“怎么,你们村烧到人了?”
“没有,跟你们一样,也是保长把人叫起来的。”司南故作淡定,“阿弥陀佛,佛祖大慈大悲,保佑着咱们呢!”
刚好轮到他们领饭,这话被盛粥的僧人听去,不由多看了司南两眼,“施主可是带发修行的居士?”
司南露出一个憨笑,哑着嗓音回道:“祖母在时,时常念叨,知道一些。”
僧人点点头,没再多问,倒是盛粥的时候有意往下搅了一把,掏了碗稠的给司南。
可把身后的汉子羡慕坏了,笑呵呵道:“小哥生得俊,佛祖都偏疼。”
司南看了眼他身后瘦骨伶仃的小女娃,咧了下嘴,捂着肚子道:“叔,能不能麻烦您跟我换换?我好几顿没吃,肠胃弱着呢,需得喝些稀粥润润,乍一吃稠的恐怕受不住。”
汉子一怔,“还有这说法?也是你祖母说的?”
“叔您真聪明,一猜就中了。”司南眨了眨眼,把自己碗里的稠粥递给他。
汉子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司南一口气把那碗稀粥喝光,找了个借口出了寺院。
寺院后面就是香火田,许多人在田里拾荒,试图看看有没有幸存下来的谷穗,然而,注定要失望了。
这把火太邪了,竟然把谷子全烧没了,一粒栗米都没留下。
司南没往人堆里扎,而是绕到另一头,找到那片最先起火,也是烧的最严重的田地。
就像拾荒的人们说的,秸杆倒是没烧干净,偏偏把谷穗给烧没了。
大片大片的田地,本该是谷浪翻滚,一片金黄,然而此时,却焦黑一片,烟尘弥漫,压抑死寂的气息仿佛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汇聚在那些愁苦、苍老的拾荒者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