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童殊:“您的意思是, 让我动手?”

景昭一脸坦然道:“实不相瞒, 我对此无能为力。让陆公子见笑了。”

说着见笑,却毫无愧赧之意,童殊彻底颠覆了对这景氏宗主面皮的理解。更让他始料不及的是,竟然还要他来动这个手,惊愕道:“您方才不是说身为族长有秘术吗?”

景昭却一副无能为力理所当然等他帮忙的神情道:“秘术只能让他昏睡半个时辰, 而且仅限于他尚未晋真人之前,待他入了悟道境,我怕是再也拿他无可奈何了。“

童殊一噎, 感到自己被强行喂了一大口毒药。他一边感叹堂堂鉴古尊竟不要脸面来算计他, 一边冷笑着诘问道:“所以, 你让我来动手。然后等景决醒悟之日,来找我讨债?”

景昭对他这般反应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而是从从容容道:“陆公子言重了, 此事怎能算是债?依我看,倒算是人情,待小叔父历劫醒悟之时,定会对陆公子千恩万谢。”

别是千刀万剐才好!?——童殊心中明镜一般,却不能把话说太死,只能继续与景昭打太极:“若我也无能为力呢?“

“若连陆公子也无能为力,这天下怕是无人有办法了。”景昭忧思沉吟道,不过那忧思在童殊眼里也虚情假意得很,景昭接着长叹一声道,“只怕此番要弄巧成拙了。待小叔父醒时,知道你我曾联合,怕要火冒三丈;加之小叔父早知你在旁听,他原是计划催你入眠,使你忘却。被我横加干涉,计划已乱。你我若不动手,待他醒来便知你已全然知晓内情,只怕要恼羞成怒。是我唐突,连累你了。”

说着算计人的话,竟能有这般一副公事公办理所当然的神情,童殊只怪自己想象不足,只当前头已是景昭面皮的尽头,不想还有这么多在等着他。他气得牙痒痒,他已然是被景昭瓮中捉鳖,十面埋伏,全无退路了。

他就应该一开始一个字都不要跟景昭说,不该掉以轻心,早该明白只要跟对方说上一个字,就是一环扣一环的陷阱,与景行宗的人打交道绝无好事,尤其是碰上鉴古尊,那真是倒了八辈的血霉。

只是,虽然心中全盘皆清,却只能明知是陷阱,仍心甘情愿步入圈套。正如景昭所说,他与景昭在此事上心意是一般的,他确实也没办法看着景决自毁仙途。他欠景决良多,远不止那价值连城的奇楠手钏,此次就算赌上再生的这点交情,他也是要助景决的。

想到这里,童殊道:“我确实有一法,不过,我如今修为浅薄,凭我一人之力不足以打通关隘,还需尊主大力相助。”

景昭两眼放光,道:“大善!”

在童殊看来,景昭那眼里的精光好似猎人来收猎物一般,心中暗念数次“我目前还打不过景昭,不能与景昭一般见识,往后一定谨记再也不与景昭打交道”才勉强维持表面上的平静道:“只是,还请鉴古尊以诚相告,除了担心景决耽误修行,这般强加干涉违背景决意志,可还有其他缘由?”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住鬼门魔君。”景昭叹了一声,这回神色间的忧思已不似作伪,他接着道,“若只是耽误修行,再修便是,他亦并非第一次逆元而行。只是从前他尚有道体,如今道体已殒、伤及根本,又固元不足,此次若任由他一意孤行,风险之大,难以估量。”说到这里,景昭已是语气郑重,再道,“不知陆公子可见过他的臬司剑?”

童殊道:“他背的那把锈铁剑?”

“是的。”景昭沉色道,“想必你曾与臬司剑有过交锋,可还记得它是何外观?”

童殊心中生出不安,一字一顿道:“明锋,冷芒,厚铁,长剑。”

景昭道:“如今呢?”

童殊一沉吟道:“我未曾见过景决用剑,但从剑鞘来看,布满锈迹。”

景昭严肃道:“关节便在此处。臬司剑乃我宗数代供奉护卫之仙物,每代有一位臬司剑使。臬司剑剑灵与臬司剑使元神相通,亦与仙道正气相通。臬司剑剑灵正盛时,剑身通亮。此番锈迹是自五十年前开始有些许,又在景决毁了道体后。锈迹通身,乃剑灵沉睡之相。”说到此处,景昭已是语气忧重,他目光幽沉,几乎是恳切地道:“不瞒陆公子,世人只道我宗对臬司剑有供奉护卫之职,却不知我宗其实还是臬司剑的追随者。臬司剑本乃通灵仙物,自有仙格,其虽与剑使灵识相通,却不以剑使生死而存亡。如今景昭已失了道体,只剩魂神,虽不至魂灭,却也是身殒。好在他有臬司剑护体,才不致魂散魂灭。在此非常之际,若剑使与臬司剑灵识相通尚好,可一旦剑使神识与臬司剑灵识相左,后果——”

童殊脸色忡忡,接过了话,沉重而肯定地道:“臬司剑,弃使新生,另择他使。”

景昭肃然点头道:“是。”

童殊倏然僵住,如坠冰窖,良久才缓缓道:“臬司仙既有仙格,便不可能生锈长眠,等剑灵殊醒之日,若景决仍未修行至超脱道体——”

景昭沉沉道:“便是小叔父魂散之时。”

童殊不后悔自己主导开启了景决溯劫,在动手之前亦想到了如何面对后果。但始料不及的是,景昭竟然会在配合事成之后,立时逃之夭夭。其理由之牵强,逃离神色之昭然若揭,让童殊大为光火。可不等他收势稍作休整,堂堂仙界魁首!景氏宗主!景行鉴古尊!竟如火烧屁股了般,头了不回,一走了知了!!!

童殊气得要掀锅,大骂景昭过河拆桥,然而气愤之余,又感到大事不妙,总觉得有难以预料的危险正在靠近,这危险一定十发让人措手不及,否则景昭也不至于避如蛇蝎。

此刻他面对着眼睫轻颤就要开启的景决,惴惴不安极了。

他变幻了好几副神色,却选不定哪种更能迎接景决的转醒,最后他停留在讨好的神情之上,非常狗腿的希望景决能够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他这种有勇无谋被人坑害的小人一般见识。

眼见着,景决眼睫抖了一下,两下,三下,四五下,而后缓缓打开。

童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两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想好的措辞竟一句都记不住了,张口只剩下:“五——五——”发抖的嗓音,连个称呼都叫不全。

然而,童殊却看到了不同往常的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