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童殊眼底豁然清朗,他低眉垂眸,视线正与景决抬起的目光相撞。

忽然一个想法撞进脑海,童殊打了个激灵,有种冰天雪地里一失足掉落冰面错觉!他起了一身寒毛,突然开始有了类似害怕的感觉。

世人对鬼门魔君的很多传言大多是以讹传讹,夸张的成份居多,但有一句“鬼门魔君天不怕地不怕”,这句是真的。

童殊已经很久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了,他曾经也如常人一般,有正常的害怕,但当那些可以保护他的人,那些他可以依仗之处都失去之后,在那个不断失去的过程中,当失去太多到某一个程度时,某一日陆殊突然就不害怕了。

这世上已无可依恋,便也无所畏惧。

可是,此刻,久违的害怕的感觉突然回到童殊的身体里,令他彻体冰凉。

景决望过来目光澄澈有神,有五分清明;抬眸撑起的两排眉睫的是鸦青色,带五分稚嫩。十六岁的心神对他毫不设防,正关切地凝视着他。

蓦地,童殊心头一阵突突乱跳。

他突然害怕,保护不好这个少年郎。

这个少年郎,一直理所当然地陪伴在他身侧,一言不发地执行着不肯说的计划。他是否早已探及某些危险,又是因何甘愿入局?为何死,为何生,又为何在此关头回溯?再为何回溯速度如此怪异?

最重要的是,是否这个重生的少年郎已踩进别人的圈套?在这波谲云诡的世道里,童殊要如何护住这少年郎全身而退?

-

“宗主,宗主,宗主。”一连声的轻呼在耳边响起。

童殊缓缓回过神,他轻轻地眨了眨眼,轻轻晃动脑袋挥散一头乱绪,他先解释道,“莫担心,我只是想到了一些旁的事。”

然后童殊反握住景决的手,将人扶起,这动作自然而然,没有半分亲狎之态,他蔼声道:“你毕竟年少,再老沉持重终归还是有少年心性,犯错是正常的。只是,剑修一道,入道之后便如日日有剑抵喉,守心为上,务必牢记。你一直做的很好,所以,那少年到底有何特殊之处,或是做了特别过分之事,才致你心神动荡?”

“我没有心神动荡。”景决当即否认,目光在童殊搭在他身上的手臂上顿了顿,微微蹙眉,借势撤回了手。

想都没想便否认,约摸等于承认。为了照顾十六岁少年的面子,童殊不追问,他看了一眼自己空了的手手,心想小屁孩今天已经会嫌弃人了,他再次感怀童真飞走得太快,心中叹了口气,只再诱问道:“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景决默了默,这次没有立刻否认,而是想了想才低声道:“他……没有。”

童殊懂了,这种语气便是实际没有产生恶劣后果但于景决很生气的事。他又接着问:“你说的他是谁?”

景决有点丧失地道:“不知姓名,不知家世。”

童殊心道:这便难办了。

随即又听景决道:“只知他法号二空,乃一嗔大师的俗家弟子。”

等等,二空这法号有点熟?!

啊,二空!!!

天打五雷轰!

怎么又是我?

童殊像被雷霹了一下僵在原地,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咳一声,在景决愕然的目光中,勉力维护着镇定,脑袋乱哄哄的不知从何说起,捡了对方的话,接着道:“二空这法号不对。”

景决愈发丧气道:“我知道,二字非僧人常用字辈。我已查过,各寺各庙在册僧俗弟子均无法号二空之人。他连名字都是骗人的。”

童殊心说:这法号我还真没骗你。

他好一番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十六岁时何曾与景决打过交道,当下不敢胡乱接话,只顺着景决的话道:“依你所言,他便是个小骗子,你不必为一个小骗子闷闷不乐,为此乱及心神更是不值当。说不定人家早忘到西天外了,徒留你一个人生闷气。”

他话说完,却不见景决回应,等了片刻,见景决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伸过脖子欲去看景决的表情,对方触电般一扭头躲开了。

然而,童殊还是瞥到了一眼——景决双眉紧拧,双目瞪视,隐隐冒火。

我说错什么了吗?童殊愕然,是什么事儿叫景决气成这样,他小心地道:“决儿,平心,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