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此时望月悬空, 月华披身,他这副身体正是十八、九岁的年纪, 踏着月光而来, 唇边噙着浅笑:“不认得我了?”

“是你?”念空面色微松,握长棍的手却仍是紧着。

“公子!”另一个声音同时响起。

情空从屋里出来,见着一俊美男子亭亭立于院中央,虽是一身夜衣, 却似凝了月华般, 自成风流,他不由看得一怔。

他所居这小院偏僻得很, 连寺里的僧人都很少来, 更别说外客了,他方才听到有人异动时还在诧异,等认出童殊的声音,喜出望外,快步越过念空, 停到童殊面前。

念空在他路过时,曾要拦住他,瞥见情空终于一扫愁容, 他顿了下动作, 在情空看不见地角度里收回了手, 转而握紧了长棍紧随着护卫在情空身边,一双眼睛警惕地盯住了童殊。

童殊将念空这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也不管他, 只对情空笑道:“好巧,路过此处居然遇到你们。”

念空眼里精光一闪道:“我们此处地处偏僻,不知施主从何处来,去往何去,为何会路过?”

童殊闻言只是浅笑了下。他想,我果然是脾气变好了,被人如此不客气地发问,居然也没有太生气,他道:“我还要问你们为何在此呢?此处乃一嗔大师故居,在一嗔大师圆寂后至少该封禁二十年,以你们二人的僧级,为何住在此处?”

念空警惕地没有立刻答话,他的目光深邃犀利,熟思时抿着唇,这让他显得精干而刻薄。

实在是不太像是佛门中人。

倒是那一心护卫情空的做派,更像是奉谁人之命,来随身照顾情空的。

然而,这也有说不通之处,这念空若是身负情空的任务,便不应该任情空随意接近一个来意不明且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几次要拦情空,他最后都默默地随了情空的意,好似只要情空高兴,便是他再提起几分警惕也是值得的。

那念空心思计较,而情空却是毫无心防地答道:“我入门晚,前头的院子都住满了,而且我是一嗔大师的关门弟子,他们说由我来守院子正好。”

原来是关门弟子,住在此处守院,这便说得通了。童殊却又生起新的疑问:“只是,一嗔大师圆寂十六年,小大师今年可有十六岁?”

情空大约是营养不太好,长得比同龄人慢些,脸嫩身弱,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他自己大概也有所觉,脸色一赧道:“我今年有十六岁的。我送入甘苦寺时,一嗔大师还在,据说他当时还抱过我,然后将我收入门下。”

童殊能想象一嗔大师一脸慈祥抱着一个新生稚子的画面,也就不难理解慈悲为怀的一嗔大师为何会收一个稚子入门。

稚子无辜,甘苦寺从未收到过如此年幼的弟子,毕竟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喂养之难,全是男人的甘苦寺需要付出格外的精力来照顾。

想来,一嗔大师是怕当时的小情空得不到足够的照料才破例收入门下。是以,才有了这么小年纪的空字辈门下弟子。

想到这里,童殊眸光深敛,胸口一闷,愈发确定了一嗔大师死于非命。

毕竟若是自知大限已到,又何必收一个婴儿入门,反落得稚子失了师父照料无人庇护。

情空见童殊面色有变,疑惑地道:“公子?”

童殊回过神,瞧向小和尚,想着此人与自己还挺有渊源,居然是半个同门师弟。他不由问出了有关另一个渊源的问题:“小大师,高堂可是傅涯?”

情空听到傅涯这个名字一怔,露出些许难过神色,道:“是。”

情空答话时,一旁的念空神色一紧,伸过手来想拉住情空,大概想到这些事甘苦寺上下皆知,也不是什么秘密,看到情空并不介意,再一次忍住了。

童殊目光从念空脸上一扫而过,不自然的错开目光,童殊心思微动,再一次按下不表,转而对情空道:“高堂可还健在?”

情空低声道:“家父在我出生时便身殒了。”

与童殊所想一致。

童殊又问:“你一出生便被送到甘苦寺了?”

情空目光微垂,答道:“听师兄们说是的。”

童殊道:“你有一个长兄傅谨,据说乐善好施,他对旁人尚且善心大发,怎会同意让人把你送走?”

情空咬着唇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