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温酒卿止了话头,举目望去。
原是尔愁与景行宗随侍官交接完毕回来复命,在外头听到了忆霄与温酒卿的对话。她遇着了避着的舞蝶,舞蝶将前情细声告知,两人便听到温酒卿陡然抬高的声音。
当下她们不宜再避,便抬步迈过门坎,两双带了忧色的艳眸望进来,正与温酒卿的目光撞个正着。
这三人便是当今三大女魔头了。
尔愁叹了口气,走到忆霄身边,面色郑重对温酒卿道:“小九,忆霄哥哥的分寸,大家都是知道的。他所言所行皆为的魇门阙,若说有什么私心,其实也还是为的魇门阙。只是我们毕竟离开五十余年,有所不知情之处,才会生出偏差。魇门阙唯主君之命行事,莫说忆霄哥哥,便是我等八使又岂敢存要阻主君之意。”
舞蝶跟在尔愁身后,她见温酒卿愠色稍散,补充道:“有些话,总该有人说的。大哥哥把红脸唱了,白脸留给九妹,且好生替我们赔罪才是。”
尔愁亦道:“生出旁的心思,原是我们不该,所幸没有行差踏错,小九妹妹莫要生气。往后你便多加提醒我们,莫叫我们再拂了童主君之意。”
温酒卿心中还是心疼童殊,眼中热意难退,道:“便是事出有因有理,又何至于以那般方式去逼主君。”
尔愁道:“忆霄哥哥为人处事,你难道还信不过?他今日会这般做,一定是有十足理由。”
一直没有说话的忆霄这才道:“小九,你跟了他许多年,你难道当真以为陆主君什么都不知么?”
温酒卿怔了一下,问道:“忆霄哥哥是指?”
忆霄敛色道:“我虽言语有失,但心中怎能不知陆主君并非我等能逼的。他什么都知道,且心中已有定夺。我此番如此,只是逼他往后行动莫要抛开我们只身动手。你以为倘若我们不自行行动,陆主君会带上我们?”
温酒卿怅然,道:“是啊,他最是不愿拖累人。”
见温酒卿终于散了怒意,舞蝶清了清嗓子。她从头听到尾,早惊得云鬓湿透。善于长袖善舞的她此时适机错开话题道:“忆霄哥哥,方才可真是吓坏我了,我在外面听得腿都软了。”
忆霄领情,顺着她的话,真心叹道:“我亦是惊畏。”
舞蝶道:“您这五十年可从没怕过谁,连冥界的无常都不怕。”
忆霄陡然正色道:“咱们这位主君,可比无常要厉害。他若到冥界,必是鬼王,怕是阎王都管不住他。”
三位女魔头听得皆是神色一凛。
-
童殊离席后,转身去了内堂。
柳棠短暂醒来,已现难支之色。他回溯的表现比起景决当时,显得虚弱得多,也嗜睡得多。
景决在回溯早期,睡的并不多,而柳棠初启回溯,却已现景决后期才有的困倦之态。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症兆,只怕柳棠的回溯将会很短,后果便是柳棠休养元神的时间将会十分有限,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回溯醒来。
童殊细瞧着此时只有七岁心智的柳棠,心中不安至极,他又探了柳棠心脉和金丹,再次确认柳棠心脉并无外力伤害的迹象。
那么,柳棠这心脉和金丹的异常大约便是自伤的。。
未到绝处,何至于自伤至此?
若到绝处,又是何绝处?
柳棠是失了双亲被抱上的芙蓉山,自小养在师门,行为举止比之同龄的七岁稚儿内敛几分。大人说什么,他便乖巧地听什么。此时他困倦非常,昏昏欲睡,头直往下点,可见到众人皆是忙碌,强撑着眼皮想要帮忙。
过分早熟的懂事,童殊少时觉得师兄体贴,此时反过来看,只觉心疼。
童殊棠柳棠引到床边,劝他睡。
柳棠大概将他认为了陆岚,对他道:“师父,现在未及入夜,我真的可以睡吗?”
童殊对任何与陆岚有关的联系,本能的抗拒。
听柳棠这一声师父,叫他突然生起一种古怪的代际轮回感,有一种几十年挣扎,最后自己变成了自己最恨的人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