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童殊抬手顺着它的毛,有瞬间的神思恍惚,然后他轻声说:“猫兄,我照顾不了你了,你留下罢。”

山猫很有义气地长长“喵”了一声,弓起身,龇着牙,坚决地表示一定要跟童殊走。

童殊抚毛的手顿了顿,目光转了转,变为柔和:“猫兄,我此去没有归期,这样也要跟着我么?”

山猫用力点头。

童殊叹息一声,将山猫抱起,他看向窗外,视线越过皑皑白雪,落在远处高耸的仰止殿。

雪势转小,霜飞雪舞间有了缓和之态。天色已亮,正是行人出门,抢着在那平整洁白的雪地印出脚印,做最先折梅之人的时机。

童殊的心境如那雪势,从之前的绞痛中渐渐平复下来。

他沉浮数十载,经历纷杂,早炼就一颗不惧苦痛的顽石之心。这世道残忍,并没有因他难得动情而给他更多时间治愈伤情,时间紧迫,这当口说那些儿女情长不合时宜,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

他心中闪过许多念头,全化为自己才能听到的又一声叹息,他无法将心事诉诸于口,只能苍白地重复道:“猫兄,我将一去不返,你留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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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已经不是那个绝情断爱的陆鬼门,想要重新心如止水谈何容易?但他至少做到了表面上的平心静气。

挥刀断情,这事儿或许比他从前对自己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要残忍,但他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他已经对自己拿起了刀。

童殊在听到忆霄报告说西院被乾玄大阵封锁时,心中已然猜知景决改变主意,他知道景决不仅不会送他去芙蓉山,还要将他拦下。

其用心……是不肯让他去涉险。

然而,在明白的那一刻,他还是选择了要自己赴芙蓉山。

他无法领景决这份情,心中不愿意,也觉得没必要。

童殊是一个于情分上掂量得很分明的人,别人对我几分,我还别人几分,算得清清楚楚,从不肯亏欠人情,甚至还总要多还出去才舒坦。

他与景决之间的情分,是他遇到的最难的算术题。

在他对自己落下刀前,他必须得算清楚这道题。

他不做不明不白的人,也不行似是而非之事。

童殊觉得自己“临危不惧、临行不乱”的天分真的是太高了,这天分救他于无数次危难之际,屡试不爽,这一次也……没叫童殊失望。

连难得糊涂都不给他一回。

童殊想:

我命如此,不怨天,不怨地,不怨他。

我信景决自停金丹自毁道体是发乎真情,信景决放我救我是对我格外开恩,也信景决日日陪伴不是做伪。

然而,那又如何呢?

景决曾经的处心积虑、百般算计也是真,眼前的犹豫隐瞒也是真。

一个人要怎样冷酷又多情,才能做到一手拿着刀,一手将人拉进旖旎云雨?

一个人又要如何理智又执着,才会一边深思熟虑排篇布局,一边又敢去脱人衣裳洞房花烛?

童殊想,景决在做那些情人间亲密之事时,景决在说想要他,景决在进入他、顶着他、拉着他赴上云霄时,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明白,也理解不了。

当童殊放下心防打开身体接纳景决,当魔王大人顺从被压到身下,那些在碰撞里灼烧的欢潮和被碾击时难以自抑的战栗,当时是愉快,如今想来都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