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持续了有半个时辰,不见转小之势。不过再大的雨也有休止之时,天色已微微转亮,照见这些落汤鸡般的弟子们暗淡的眼瞳。
童殊一路都在看这些弟子的眼睛。
没有一双有光泽。
童殊走到地殿外便听到了臬司剑的剑啸,剑气如亢龙怒吟般冲出阶梯。余威拍来,童殊侧身避开了锋利的势头,发尾被割碎些许,掉进水里。
童殊怔了片刻,轻声道:“他晋无剑境了啊。”
他话未落音,一道强大的魔息和一道雄浑的灵力紧追而来,按住了剑吟去势。
童殊侧身避过,被陆岚的威压逼得咳了一声,他已能猜知下面的战况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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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下得地殿,实际的战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
空旷的地殿只剩角落里还亮着两三盏灯,隐约能见水底下断剑和战甲残鳞的金属光泽。
童殊下阶时踩着水下的一截断剑,抬眸便见臬司剑在水雾间划出寒芒。
童殊看不清景决的脸,景决出剑太快,面容隐在剑光里。臬司剑神兵的仙泽熠熠,势如怒龙,压得对面的剑光晦暗。
但剑光晦暗,并不意味着剑势弱。
陆岚已经意识到景决晋无剑境了,他原想在童殊赶来之前将景决斩杀,但景决在差了他两境界的情况下,竟是凭着无剑境生生耗去他一半的灵力。
这样残酷的竭力而战,令陆岚从最开始的势在必得,到后面生出惊疑。
陆岚看着景决的剑势不见减,好似永远不会力竭,这诡异的战局已经超出常人的忍耐极限。景决的每一剑都在坚定而冷酷地告诉他,景决不可能做最先倒下的那个人。
陆岚至此,仍不认为自己会输。毕竟,无剑境再厉害,真人的修为也不可能耗得过他上人和魔君的双重修为。
直到听到上邪琵琶的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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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苦海》奏响时,陆岚一怔,脸色大变,他动作一顿,勉强翻身避开杀到门面的臬司剑,旋身时瞧见了站在地殿门口抱着上邪琵琶垂眸拨弦的烈焰红袍。
天色亮了些,炽红色在雨雾里亮的抢眼,陆岚一眼就认出了来索命的儿子。
这一刻,陆岚的有恃无恐出现裂缝,他隐约听到了死神召唤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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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芙蓉山的山脚下出现了一道白衣身影。
来人撑一把破桐油伞,背一把扶倾剑,肩上还挂着一盏灯,右边空荡荡的袖子被雨浇得淌着水。
他眼盲,走得很慢,一身白衣在长途跋涉中沾满泥污,他那般落魄,行走间却自带仙风。
无人不识洞枢上人,守在山门前的景行重甲军和魇门十使自觉让开了道,冉清萍走向芙蓉山门,在古石阶前收了伞。
桐油伞被倚在山门的立柱旁,冉清萍用看不见的眼望了一眼天色,轻声道:“雨该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