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几乎泯灭了整个兽人种族的天灾瘟疫带来的影响至今还没有在大陆上褪去,正值人人都对瘟疫这个词心有余悸的时刻。
人类发现,所有的援军和盟友在一夜之间都走了。他们在战场中心呼喊着救援,但是无人停下脚步,这使站立在原地不动的这支军队显得尤为孤立。
人王拔剑砍下了象征盟约的木牌,将它随手投入火中。在闪烁的火光中,他阴沉地说:“原地扎营,将所有患病者和接触者都隔离起来!莫纳,连夜给我点出三千骑兵,我要亲自领兵。”
人类绝不会想到,此刻他们以为冷血离开了的精灵们,其感受正与他们如出一辙。
作为白银之民的种族,精灵是几乎不会染病的。他们无从理解人类和其他各族对于瘟疫的恐惧。
精灵营帐内争论的也是关于盟友的处置。
“我们被孤立了。”
“人类是不守信用的种族,他们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行。”
“人类毫无荣誉感可言!几年前他们还在为兽人做事!我一直怀疑亡灵会出现在关内,也是人类做的手脚。”
“我们不可能再依靠他们了,必须留下一支我们自己的部队作为后应。”
月之王审视了每个人的面容,最后做了决定:“我将亲自领兵侦查,在没有得到我的消息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翌日,在所有人都只准备了一半的情况下,战争猝不及防就打响了。
起因很可能只是雇佣兵们对几枚金币的争抢,让前线步兵误以为是元帅发出了进攻的指令。
成千数万的军队就像一面宏伟的巨浪,从那一朵浪花开始轰隆而下,化作摧枯拉朽的洪水向着敌人进发。
精灵部队的箭矢是当时大陆上射程最远的武器之一,那一瞬间几乎遮天蔽日,让外围的人类骑兵仿佛看见了死亡的黑幕在肆无忌惮地倾泻。人王莱茵哈特的战马为之一停,他沉静地勒住马,领着三千名骑兵,走在战场边缘最崎岖的一条山道上。
而此刻,贝兰蒂斯的营地也遭受了袭击。
他侧过头,那一刻凛冽的目光好似穿过战场,看到了更深处的敌人,他说:“是地穴的声音。”
话音刚落下,战场陡然开始塌陷!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盛况,就像是海洋的中心生出了一个漩涡,又像是万丈高山和平原忽然被掏空。
所有站在上面的军队都开始惊慌失措地下陷和分崩——就像一截浮木上十万百万的的蝼蚁,随着浮木终于沉入水中。
烟尘盖住了所有视线,叫喊声又隔绝了所有援手。在绝望中有人当即溃逃,有人寄望于抓住最后的稻草,也有人在生命最后一刻与敌人同归于尽,也有人仰头向神明进行祈求。
但都没有作用,没有人有任何办法,人类没有,精灵也没有。
神明或许有,但他们或许也默认了,这一天要有几十万生灵死在这片土地上。
幽深的黑暗中,受龙人所奴役的十几万矮人,终于凿空了这片平原的地下支撑。
第25章
埃文和绯红站在天空之中,巨鲸的脊背上,看着脚下芸芸众生迈向死亡。
绯红说:“我知道他们会战争,但倒没设想过这一下。龙人……我们对这个种族的了解太少了,当年要是再多一个人手去龙人帝国的内部就好了……你也不要太自责,我们都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绯红,我可能做错了很多事。”埃文说。
绯红说:“狮群驱逐狼群,是这个大陆的常态。我们只是想教会羊群生存之道,而除了教授以外,其实我们根本干预不了自然法则——我们是没有力量强行促成或停息战争的。我在光明之井中看过无限个未来。有些我们还在,有一些我们早已走了,还有一些……我们甚至有同伴死在凡人的手里。但无论我们如何,精灵和龙人帝国永远有这样一场战争,最早还在去年,最晚也在十年之后——无限个未来,个个皆然。”
“如果不干预,我们对不起人类种族;如果干预,我们已经对不起兽人种族,今后还必将对不起更多凡人物种。佛可以割肉饲鹰,耶稣可以用一块饼养活所有人……但我们只是‘人’而已。”埃文转过头看他,许久后说,“既然享有强者的权力,当然也要承担起强者的罪孽。”
那一刻绯红几乎是油然而惊,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抓住他:“埃文,你在想什么?”
有的时候,绯红也会挺愤恨地想:为什么埃文偏偏是个圣父病呢?要是他是冷血杀人狂就好了,绝不会为了凡人的事情折磨自己的良知。然后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继续依赖埃文,向他无尽地索取这种令人这么安心的庇护……而不用为埃文担心。
但没有办法,埃文就是这么个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