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整顿了一下心情,问几句去年耕种与收成的事情,不止那老农,连周围围观的百姓脸色都黯淡了些。
南河叹气道:“去年的灾情,大家都过的不好,活到今年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老农神情更灰暗:“今年还不知道收成如何……”
南河:“一定会好的。孤会尽快令各地县、里租借农具和耕牛,司农也会去各地考察,今年的纳粮也不会再像战时那样高。孤有一种预感,今年必定风调雨顺!”
她说话时有一种笃定的语气,承诺里也有具体的措施,周围的百姓面上神色也轻松了些。
老农到底是王城脚根下的,也不止傻乐,道:“那打仗怎么办?楚国会不会快要打过来了?”
南河:“不会。孤有应对的办法,但现在重中之重,是要大晋上下的百姓有地可耕,有粮可吃。要是大家都饿的没有力气,还提什么打仗。就算真的是有战役,那也是为了自保,不会是去年那样全国动员。”
师泷碎土到一半,听见了南河与老农的对话,忍不住抬起头来。
她倚着铁耜,神态自信且坚定,不论这一刻是不是在百姓面前的作势,但所有的百姓与大臣,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离开她。
南河朗声道:“只是如今我站在这儿,有君父的战绩与荣光在先,又有君父的选择,我必须要要求自己能够成为像他一样的人。我知道大晋如今难关当头,但我也有信心和在这里耕耘生活的所有人一起,度过难关。灭国的耻辱与惨痛我们都经历过了,还能有什么阻挡的了我们。”
她语气算不上激昂,却像是与自己的亲人说一件毋庸置疑绝不改变的事。
南河微笑:“我相信一场战争,一次干旱不会摧毁大晋祭台上燃烧几百年的火烟,更不会摧毁素以坚韧素朴为名的晋人。晋人扛得住这些,我作为淳氏的子孙,也扛得住。”
那些百姓神色有些触动,但大家都是勤恳耕作的农人,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只那老农半晌道:“我是不会离开这块地,离开汾水。就在那座山脚下,还葬着先祖和亲人,还有我曾经为大晋复国战死的老父与长兄。”
南河神情有些触动。
光着脚站在田地里的百姓也纷纷道:“我们不会走的!这地方养活了几代人,这才多大点事,我们就要跑走么!”
“就让他大楚来!一个蛮夷,还能毁了我们!”
当南河放下农具穿上木屐,在百姓的簇拥下走过田垄,在两旁果树簇拥的道路上,宫之茕带人正等候着她。群臣纷纷走去乘坐自己的马车,南河也登上车去,宫之茕凑上前来,她挥了挥手:“别着急,到云台再说。”???
待马车驶回宫中,到了云台的台阶下,宫之省也备着轿子在等待了,南河钻出她至今无法适应的低矮车厢,走过去对宫之省摆了摆手,干脆坐在了台阶上。
南河用软巾擦了擦脚,就坐在云台长长的台阶上,对着站在她旁边的宫之茕招了招手:“你也坐。”
宫之茕:“臣不敢。”
南河:“怎么,还嫌台阶脏?”
宫之茕这个人也不太爱笑,南河跟他开句玩笑,他依然绷着脸,但还是坐下了,压低声音道:“……舒还活着的几率已经不太……高了……臣已经寻过各处了,汾水周围的大小县、里都找过了,连她的半点消息都没有。”
南河心里一颤。若不是前一天从领导口中得知了舒还在的消息,她此刻心底不知道要有多难受……多自责……
但如果她还活着,却在这样的搜查下还没有被找到,那就说明她可能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南河心里难受起来了。她年级还那么小,十七八岁不过是现代孩子刚刚高中毕业的年纪,去到温室一样的大学都还有很多人适应不了,她却要带着伤流落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而且在这个时代,贵族与普通的百姓生活差别极大,语言不通,无法交流,而且晋国境内还面临着饥荒……
南河几乎不敢想象了。
她更感觉自己像是鸠占鹊巢……
宫之茕道:“我们还会继续找,请您别……伤心。这时候您更不能软弱。”
南河半晌才点头:“这次你亲自出去找,确实让你受累了。但请也让各个县里注意着消息。”
她正和宫之茕说着话,就看到师泷的马车从外宫的城墙外驶二来,师泷急匆匆下车,南河叹气。宫之茕微微斜过眼去:“大君现在觉得师君烦了?”
倒也不是烦,她就是总觉得自己是个交不起房租天天被房东追着的住客。师泷一来,必定带着一大堆让人头疼的事儿,还有他本来性格跟她也不是特别相合,南河又怕他瞧出破绽出来,自然有点累了。
师泷手里拿着几卷竹简,他穿着大袖深衣,袖子最长的地方垂下来几乎快从蹭到地面了,阔步走过来。
南河:“看你的神情就知道有一堆事儿。说罢,我也收到不少消息了。”
师泷:“秦国打算在少梁会盟。老地方。您会去吧。”
南河在楚国的时候,就听说过秦晋两国每隔两三年就会双方国君会面一次。这回淳任余死后,秦国就主动表现出修好会面的意思,让南河也觉得心里松了口气。春秋时候国与国之间亲密诚信的遗风,大概只在秦晋两国之间还存在了。
而且四月老晋王下葬,怕是秦国国君也会亲自前来参加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