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

她迷迷糊糊撑着身子起来,才发现是一身酒气的舒,连外衣都没脱,蜷在她旁边,挤着她睡着了。

只有一双脚塞进了被子里。

她倒是也拆了发髻,跟她一样长的黑发垂在肩上,南河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轻手轻脚的起床。以前舒跟她挤一张床上的时候,常常是推都推不醒,这会儿,南河还没下床,她就一下子惊醒过来,顶着乱发警觉的望着她。

南河又心疼又想笑,她伸手推了舒额头一下:“你睡吧。今日晋楚联军要出征前祭祀卜筮,我要先去军中了。”

舒一听她声音,眼神又迷糊下去,歪斜着身子又躺下去,手还在那儿伸着:“我……我也一起去……”

南河笑:“这种仪式,除了累人没别的,你还是不要去了。好好睡一会儿吧。”

部队已经集结在军营外临时搭建的郊祭台上,祭台不及平时禘祭时高,南北两个方向插了两国的军旗,晋楚各奉一鼎于台上,火把燃起,下头各军将领列阵。

辛翳穿了窄袖红衣黑漆皮甲,亲自驾六骥黑篷战车,从将士之间的泥路到祭台去。拉车战马飞蹄踏开烂泥,飞奔到祭台前却又稳稳停住。

在周王室覆灭后,各国连接称王,就连宋、越之类的小国都敢称王。一些强大的邦国为了凸显自己的不同,开始自用九鼎六骥,隐隐向旧日天子看齐。其中就包括齐国还有楚国。

相较于楚国六骥黑马拉车,楚王腰配金刀的霸气嚣张,晋国就低调多了。

南河甚至没有驾车,而是宽袖礼服独骑白马,从人群中穿过,朝祭台而去的。

商牟就站在楚国将领最前方,紧靠祭台,他倒是一直想去向晋王讨人,可是去托人问了一两次,都说晋王有事要忙,商牟干着急了几天。

再加上军中要务缠身,没了舒他一下就跟失去右手似的,自己被牵绊的也没得空闲——

商牟想着今日祭祀后便去讨人,大不了就到时候耍个赖,说狐舍予偷了他的东西,到时候要出来对质,晋王也会不得不把她叫出来。

他想着,也转过头去看那小晋王,只是白马飞蹄,他还没看清楚,小晋王膝下战马就已经停在了楚国战车旁,他的视线也被遮蔽住了。

南河不愿意搞太多排场,一是晋国如今的国力也没必要强打脸装胖子,二是她也以前一直觉得辛翳的黑马黑车黑皮甲三件套,看起来就像是从黑煤矿开出一辆运煤拖拉机,远远看过去半分威风都没有,只剩一团黑了。

虽然她内心这样腹诽辛翳的黑色排场三件套,但他却下了战车走过来,牵住她的缰绳扶她下马,给足了她这个晋王面子。

俩人并肩走上土垒的祭台,四周的火盆黑烟冲天,她提着衣摆,宽袖一展,和他一同登上祭台。

辛翳以前也不是没幻想过南河一起和他站在祭台的最顶端,但那时候想的可是不顾天下眼色,强把先生娶回家封后,管他娘的就拽着先生上祭台,就算先生羞愤的恨不得一头撞死也要强带着她祭祖。

当年夜里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自个儿刺激的七上八下的。

如今也站在祭台上,对面的人也可以不只是胡思乱想了,但身份地位却也成了平起平坐。

而就在双方手持黄酒,面对祭台下,洒酒宣布祭祀开始时,台下却有一人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商牟也是难得今日出席场面,才穿了身还像样的甲衣,乱草似的头发稍稍抹了点油膏拢住了。

他本来就对这种祭祀没什么兴趣,只是往祭台上一撇,便瞧见了晋王的面容。

商牟顶着那张脸,竟然第一反应是“哎这张脸好熟啊,他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当然熟了。

他这小半年以来几乎天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