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保

男人道:“何必叫仲大夫,称庆咨子便是。”

田繁不敢叫庆咨子真名,只是喏喏叫他:“还是称仲大夫的罢。”

然而在临淄城下,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庆咨子的存在。他虽是庆氏实际掌权者,却并不与庆氏大小宗住在一处,虽然相邦也是庆氏子,却是他的弟弟,而且似乎家中大小决策,都是由他发出。若说齐国王室是庆氏的傀儡,那庆氏家族那些在外似乎名声鹊起的子弟,就是他的傀儡。

而田繁也是在许多年前,才听说过庆咨子是墨家巨子。

所谓巨子,原称钜子,是墨家学派的领头者,是墨门子弟必须听命之人。墨门也曾有过风光,既有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又说墨子门徒曾仕于卫、越、楚、宋,人在他国为官为相,也不可违背墨门的主张。

但后来,墨子死后,墨家三分,一是墨子晚年游楚,因此有南方墨者,势力颇巨,后来因南方墨者各随县公,不仕王室,墨家的主张也随着楚国县公之间的奢靡与对抗而变了味,后来在楚王削县,荀君改革后也都流散隐居了。

二是两百年前有墨家巨子入秦晋,有了西方墨者,后因晋国被瓜分,不少墨者因为投入纷争而被杀,再加上秦国虽然重视过一阵墨家,后又因为国难频繁,无法让墨家真正在秦国一展宏图,秦国和墨家也闹掰,西方的墨者并没有壮大发展起来。

最后一支则是在齐国,因墨子晚年也曾道齐国,妄图劝止项子牛讨伐鲁国,但没有成功,却留下了一支东方的墨家在齐国,而齐国后重商重利,主张富国强兵,和墨家稍有冲突,墨门在齐国的分支就一直销声匿迹。但齐国虽然没有出过显赫的墨门人物,但民间与战争中,却似乎没有少过墨侠的身影。甚至连后来齐鲁之战,齐国吞并鲁国都传言有墨门相助。但当年墨子是阻止齐国攻打鲁国,几百年后确实墨门推进了齐国对鲁国的进攻,听起来也确实有些讽刺。

但墨家虽然不显露,但因为庆咨子在齐国的势力,墨家或许在暗中也有不小的势力在集结。

舞阳君自认自己能在官场上打压了庆氏,就似乎高枕无忧了,田繁却不这么认为。

当然,神仙打架,他这样的小人物就只能两头扇风了。

只是舞阳君这尊神仙,都打进自己家门,快把他家都砸了,田繁自然只能找另外一位神仙帮忙了。

庆咨子却不提他为什么来,只是转了转轮椅,他虽然有了些年纪,但就是一副不谙世事似的无戒心模样,说话声音又慢又温和:“许多年不见,太子都长得这样高了。当年还是个娃娃,如今自己都有了娃娃。啊,还不知道舞阳君腹中是公子还是女公子,不过总是要贺喜太子的。”

他脸本来就瘦长,披散着头发更显得人很窄,面上有常年不见光似的青色。他小心把自己鼻子上的水晶片收进袖中的布囊里,道:“只是都说舞阳君要生产了,太子怎么还有空闲往我这儿跑。”

田繁不敢随便乱坐,口气上却故作淡定:“那肚子里是谁的,谁就关心罢。仲大夫消息灵通,何必与我在这儿虚话。”

庆咨子说话时恨不得把每个字嚼上三下,说的让人听了这个字想不起上个字,他慢声道:“怎么是虚话。您是舞阳君的丈夫,这孩子以后入祭礼的时候,是要如何对鬼神自称交代,您也明白的。再说了,容貌毕竟是会像您,又是一家人,那自然是您的孩子。”

田繁扯了扯嘴角:“是么?舞阳君可不把我当一家人。不过,我也有了自家人。我知道您在舞阳君手下吃了亏,想来想去,田氏与庆氏相处十余年,彼此早就熟了,这舞阳君突然横了一手,让仲大夫吃了亏,也让我心头不舒服。我只是说,若仲大夫想要从舞阳君手里找补回来,某愿意襄助。”